对联军的第六轮骚扰即将结束时,茶花领第三团召开了秘密会议。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面对一群斗志涣散的残兵败将,我们竟然拿不下他们驻守的一座小山?”
新兵克托被马修的责问给吓得不轻。军团长很少对他们说话,但只要他一开口,在座的新兵就都会紧张地低下头。
“那个…敌人可能并没有那么容易屈服…不过问题不大,我们已经占据了上风,只是山上还有一些障碍,让他们多了几分回旋的余地…”
“你的意思是,”马修板着脸,“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
“是的,大人。持久不了,他们总会屈服的…”
“你相当紧张。”
怎么可能不紧张呢?马修的个人经历简直是个传奇。为了茶花领的利益和安全,他曾带一群新兵与数倍于己的敌人战斗,而且还活着撑到了援军抵达。他曾对抗过一整个排的圣佑军;他曾被流矢擦伤过,还被击残了一条腿…毫无疑问,那些任务都是艰险的,但这也是它们被指派给马修的原因。也许是领主相信:只有他,以及他麾下那些身经百战的第三团士兵们,才能完成如此棘手的工作,而且他也每次都获得了成功。
最重要的是,他是平民出身,并无贵族血统,这就意味着关于他的每一个传说都货真价实。
“再给我们两天时间。”克托咬着牙说道,“我发誓,敌人定会…”
“两天?不,太久了。”马修轻蔑地摇了摇头,“我给你半天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我要在半天后收到敌人被击溃的消息。”
“马修。”一个坐在角落里喝酒的独眼老兵忍不住开口,“你对他们太苛刻了。”
苛刻?马修对这个词百感交集。谁曾对第三团的初始成员们网开一面?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在和教会的奴仆打仗,他已经经历了他们所能经历的最糟糕的事情。这就是他的人生。看到成群结队的敌人为鲜血而嘶吼,为战争中的任何暴行流下狂喜的泪水。如果说马修从艾瑟尔围城战中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战争的确可以改变一切,它会把曾经善良宽厚的好人变成铁石心肠的混蛋。
“你在忤逆他的意志。”
老兵犹豫了。
“是的,军团长,是我僭越了。”他承认道。
“所以,”马修柔声说道:“希望你们明白我的想法。并且,我需要在一切都不可挽回之前…”
他顿住了。他察觉到了其他人。八名领主亲卫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大营内,他们都全副武装,矍铄勇猛,快速站出了完美的半圆保护阵型。
噢,别这样,别是现在…
马修立马起身,以流畅的动作躬身致敬。正如他所想的那般,劳伦斯缓步入营,身后鲜红斗篷猎猎翻腾,在指挥部的桌子上投下一道深邃的阴影。
“啊,领主大人。”马修说,“我们正在想办法完成任务。对于失利,我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可以解释,毕竟战争是具有随机性的。”
劳伦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嘲讽,觉得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能担任军团长是因为你完成了最为卓绝的壮举,”劳伦斯出乎意料地开口说道,“请记住这一点。”
“是吗…”马修那惊愕的半展笑容游移不定,“我不过是,比较幸运,活着混到了丁点战功罢了,大人。真正该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
“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眼下有一个问题,而我要与你们一同解决这个问题。”
此时马修才注意到劳伦斯披坚执锐,整装待发。他从未比眼下更气势恢宏、光辉灿烂。与马修印象里普拉尔的战场上一般无二,劳伦斯已换上了新的面孔。他不再是茶花领的主人,或是两面三刀的纨绔子弟。他收起了如“贵族”或“神选者”那样象征性的面具;他已抛弃了精雕细琢的虚伪做作,还有他那已经被迫披上太久的,猩红大公身旁无所事事的软弱继承人形象。
他如马修初识那般,如所有历战老兵与他初遇时所见那般——在一切希望开端的光辉岁月里,他再度成为他们希望他成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