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不喜欢栗姬,薄皇后自顾不暇,也只是‘不喜’而已,却并不曾因为这些许‘不喜’而做过什么。
但今天,见栗姬被自己言语‘刺激’了这么多回,却依旧能保持冷静,甚至都隐隐有了些后宫姬嫔对待皇后时,所应有的谦卑和恭顺?
思来想去,薄皇后也始终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或是什么人,能让栗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产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于薄皇后此事的想法,栗姬自是一无所知。
甚至就连薄皇后不是撒向自己的探究目光,栗姬都没能及时感觉到。
此刻,栗姬正规规矩矩坐在刘荣身旁,脑海中,依旧回味着昨夜,刘荣再三向自己强调的话。
——母亲日后,是肯定要住进椒房的。
——但父皇对皇后有愧,再加上太祖母已经离世,父皇纵是有心让母亲搬进椒房,也还是会不忍心让皇后搬出椒房。
——父皇,需要一段时间来说服自己。
——母亲只需要知道:如今的母亲如何对待皇后,日后的程夫人、贾夫人,乃至绮兰殿的王夫人、王美人,便会如何对待我汉家的‘栗皇后’……
“栗皇后……”
“嘻,还怪好听的嘞……”
暗下窃喜着,栗姬面上不由喜色更甚,只赶忙将身形坐的更直了些。
昨晚,刘荣跟母亲唠叨了一整晚;
但此刻,栗姬的脑海中,却只剩下一句话。
“我怎么待皇后,后宫诸姬嫔将来,便会怎么待我……”
“不对,是待栗皇后……”
如是想着,栗姬便维持着恭顺的坐姿,陷入了对未来的无尽遐想之中。
而薄皇后和刘荣之间的交谈,也随着刘荣直入正题,而正式进入正轨。
“今日来,除了过去这段时间奔波于关东,没能探望母后之外,倒也有一件正事。”
刘荣图穷匕见,薄皇后暗道果然,面上只淡淡一点头,示意刘荣直说便是。
便见刘荣深吸一口气,无奈的笑着一声长叹,侧身看了看身旁的母亲栗姬;
而后,才再叹口气道:“近些时日,宫内外多有传闻。”
“——说儿得立为储,儿的母亲,便理应得立为后,并入主椒房。”
“对于这样的流言,儿一向是不当回事的。”
“只是流言愈演愈烈,儿担心母后,也会被这些流言饶了安宁。”
“这才带着母亲一起来探望,好让母后安下心,也好让那流言,不攻自破……”
刘荣话说的隐晦,但在薄皇后听来,却也和平铺直叙的大白话差不了多少。
——我做太子了,大家伙儿都说,我母亲应该母凭子贵,成为皇后;
——但我觉得不该如此,至少暂时不必急于如此。
——所以带着母亲来,好和母后通个气,让母后不必担心我和我母亲,就这么在椒房殿安心住下去……
“陛下,生了个好儿子啊……”
“栗姬为陛下——为我汉家,生了个好儿子……”
只稍一思虑,便明白刘荣这么说、这么做的真实目的,薄皇后只不由得一阵怅然。
——自先帝驾崩至今,不到三年的时间,汉家经历了两次国丧,以及一场虽只持续了三个月,却花费了朝堂数以倍计的时间准备、接下来也同样要花数倍时间收拾残局的‘吴楚七国之乱’。
刘荣先前那番话,场面话确实很多;
但其中有一句,却根本挑不出错。
——自先帝驾崩至今,这将近三年的时间,汉家,确实是‘多事之秋’。
在这样的前提下,在吴楚之乱才刚平定,东、西两宫,又才刚因为储君一事生了嫌隙的当下,无论是朝野还是宫内,都必须遵循一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
说得更直白些,就是尽可能不要再生事端,好让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被时间自然冷却。
薄皇后当然明白这一点;
刘荣也能明白这一点,薄皇后即欣慰,又怅然。
——欣慰的是汉家,立了一个合格的太子,有了一个合格的储君。
惆怅的,是这样的好儿子,居然是栗姬生下来的。
而自己,别说是生出个‘好儿子’了,连一个女儿都没能生下,就这么孤苦伶仃……
“太子的忧虑,我明白。”
“但名不正,言不顺。”
“——太子得立为储,其母凭子贵,自当册立为后,入主椒房。”
“今太子得立,我又多年无所出,自当废后为嫔,移宫别居。”
“若是还厚着脸皮,霸占着皇后的位置,以及皇后才能居住的椒房殿,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怕是要把我给淹死了……”
很快,薄皇后便将惆怅放在一边——将自己放在了一边,以‘皇后’的立场,和刘荣交流起来。
作为一个女人,薄皇后的一生注定凄惨。
但作为皇后——作为已故薄太皇太后,为当今天子启精挑细选出来的太子妃,薄皇后,同样是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
从个人角度而言,薄皇后确实很可怜,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出路;
但从‘皇后’的角度而言,即便自己已经‘穷途末路’,薄皇后也依旧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若是有个儿子,那薄皇后将来,也未必不会是青史留名的贤后,如‘孝武薄太后’之类;
只是作为皇后,却注定无法孕育子嗣,薄皇后纵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