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自己人也太菜了。”郭康回答。
“自己人菜?”脱欢没理解。
“是啊。”郭康解释道:“西辽立国的地方,处于中原和波斯的中转站,一直是商路繁荣的地方。商队来往频繁,民众也见多识广,什么都接触过。当地文化也很发达,早在远古时候,就有了城市、文字和自己的文明了。”
“这么久远么?”脱欢意外地说。
“是啊,那个地方,早年和波斯人是一家的,文明史也差不多长。”郭康说:“当地人跟波斯人,算是一个祖先的不同分支。那里的定居民,文化和习俗也和波斯差不多。”
“不过后来,到了唐末那会儿,波斯人向突厥人传教,结果却引来了大批突厥人涌入铁门关,灭亡了当地的波斯政权。此后,那地方才开始突厥化。”
“西辽建立的时候,当地就是这么个文化背景。定居农民有长久的文化传统,游牧民也早就接触过波斯文化,大多接受了天方教——咱们都知道,天方教文化,其实也是波斯化的一种。”
“而西辽朝廷里,契丹人和汉人,一共才二百多人。这点人,实在太少,所以西辽君臣想要保持自己的文化特征,都已经很困难了,更别说去改变人家。但另一方面,他们能立国,靠的是军事优势;而这种军事优势,又是和他们带来的‘东方文化’挂钩的,如果舍弃,那就和当地一众草头王一样,也变得兵弱不堪战了,人家又何必服从他们呢?结果,自然就卡在这个不尴不尬的境地了。”
“我们的处境就好多了。”他对比道:“当初,在河南、河北地区,居住的民众,其实是一群乱糟糟的大杂烩。斯拉夫人、保加尔人、佩涅切格人、库曼人……基本上什么都有。”
“他们的文化,远不如西辽那边发达——呃,说不发达,可能都是夸他们了。虽然保加利亚和匈牙利两个国家,都试图染指这里,希腊文明也对这地方有一些渗透。但整体上来说,当地人的文化水平,还是处于一种……去古未远的状态,没有被文明污染过。在这里,只要操作得到,一个传教士都能产生很大的文化影响。我们的祖先,自然也就有机会立足了。”
“这样啊,那我大概能理解了。”脱欢点点头:“怪不得你说要教化罗斯地区呢……还是文化空白的地方,比较方便教化啊。”
“是这样。”郭康点点头:“我最近也是在忙这些,想赶在下一个大事来之前,把这些文书整理好,所以才不想浪费时间,去跟那些人喝酒吹牛。”
“伱又在写什么啊?”脱欢好奇道。
“写常识书。”郭康把手边一本册子拿起来:“第一本已经写好了,后面几本还在整理呢。”
脱欢接了过来,翻了翻,发现里面就是一些简短的问答,全是“一年有几个月份”、“我们的祖国叫什么”、“天父一家有几位”这样的简单问题。
“这是给人启蒙用的?”他问道。
“是。”郭康说:“我们想推广教育,就得从最基础的东西开始。不止是认字和背诵军令,也得给大家普及通用常识。”
“文化的落后,不是缺乏文学和艺术,而是对于世界没有基本的了解。而更进一步地说,如果让整个国家的人,都能有共同的基本认知,那这种对世界共同的认知,也是一种宝贵的共识。”
“一个大国,地域广袤,人口众多,环境各有差异,生产方式也互不相同。按理说,不同地方的人,肯定会因此产生不同的风俗习惯,然后自然而然地产生不同的群体认同。不同地方的人,也会因此区分‘自己人’和‘他者’,然后很容易就会走向对立。所以,统一的大国,才是罕有的现象;松散的联盟,有时都是强人努力下、难得的情况了;一盘散沙,才是人类政权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