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的质问声中透露着一种笃定。
他虽然年少,可当他站在那块石碑前,眼中含着坚毅,身躯挺得笔直,似乎不惧风雨。
风雨来袭,雨水亦不曾打湿他身上的黑衣,长风也不曾卷起他的衣摆。
虞七襄站在他的身旁,望着陆景的侧脸。
白云渺、尺素、陈山骨距离陆景也只有数十丈距离。
陈山骨也是少年,可当他看着陆景的背影,当他听到陆景并不厚重,却尽是无畏的话,眼中崇敬更盛。
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等大世面的少年抬头仰望云间,仰望远处的平川,都能看到那些虎视眈眈的修行者。
对于陈山骨而言,这些修行者俱都是大人物,他身在乡野,若无河中道大灾,若无真龙血祭之事,只怕他一辈子见不了这些大人们。只是这些大人都非好人。
但这些在陈山骨看来,俱都十分凶恶,令人惊惧的大人物,在对他有大恩德的陆景先生眼中,似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就站在因为风雨而变得泥泞的河道中,昂首直立,眼神中并无丝毫惧怕,除却沉静,就只有笑意。
那些笑容是在嘲误这些大人物。
陆景环顾此间人,质问河东杜家两位家主,杜若、杜衡两位家主的目光也生出些变化。
他们自认德高望重,既修学问也修元神,出入之间皆是权贵之门,往来绝无白丁。
平日里又何曾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面自刺他们,令这二人难堪?
杜若、杜衡两位家主皱起眉头。
杜若朝前一步,她脸上已有老态,自有雍容之气,只见她轻挽长袖,对陆景道:「先生,你是太玄京少年魁首,曾写下人贵三千言,且先不论理念如何,先生的文章却早已盛传于河东诸世家,河东许多年轻士子对于先生也颇有敬重。
只是今日一见,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学问一道最重礼仪,我与家兄年岁比你长,学问比你深,不论是在元神亦或者学问一道上,都算是你的前辈,怎么先生说起话来,却不知礼仪二字为何物……」
「前辈?」陆景笑了笑:「此间数十人,其中有人只是想要杀我,有人想要夺我之宝以成其道,有人是因为私仇,有人是因为贪念。
可其中却鲜有如你二人者,心中贪念作祟,却偏偏要将贪念说作家国大义。」
「我听二人名讳,杜衡、杜若皆为药材,杜衡常用来喻君子,杜若花白味清,只是你们却配不上这两个名字,若我称呼你二人为前辈,与你二人同立,不免丢了我其他前辈的脸面。」
陆景说话毫不客气。
原本便紧皱着眉头的杜若听到这般话语,顿时生怒。
而一旁的杜衡却早已按捺不住,冷哼一声。
这一声冷咛下,陆景耳畔却忽然如有人诵读经典,字字如雷,声声如教诲。
儒门大家苦读诸多典籍,其中又有人修行元神,学问典籍皆成神通,哪怕不能养出浩然气,一字一句间皆如同雷音,振聋发聩。
随着这一声冷哼,杜衡探手从腰间拔出一柄玉剑。
这一柄玉剑只有三尺长短,却白壁无瑕。
玉简被杜衡拿在手中,风波落在玉剑上,顿时被斩成两段,风过剑刃,玉声清越,玉色纯粹!
这是一把难得的好剑。
儒门修行者,除却学问锻元神之外,又极为擅长剑、取、射、乐。
故而河东世家人人习剑,剑被视作君子之兵。
杜衡是一家之主,剑道造诣自然不凡,当杜衡拔剑,方圆数里之地突然变得肃杀起来。
君子佩剑在身,温厚于言行,而当拔剑在手
,自可奋勇,使肃杀见天地。
「一把君子剑?
陆景巍然不动:「可惜持剑之人却绝非君子。」
眼见杜衡拔刀,那位紫袍的年轻道士也有所动作,猛然屈膝一跃。
刹那间,一股雄浑的劲力从他脚上进发出来,他脚下大地层层龟裂,这道人如旱地拔葱,顷刻之间便来到陆景身旁。
原本已动手的杜若、杜衡二人,眼见这眼中带着几分无奈,周身劲气如波澜的道人,眼神微凝。
随着杜衡拔剑,周遭数十位修行者也已蠢蠢欲动,可当这年轻道人来临陆景身旁,有些人又止住脚步,认出了这年轻道人的身份。「凡胎参玄功……真武山也要橫插一手?」
「这年轻道士身穿紫袍,在真武山中必然位格极高,只是却不曾听说真武山里还有这么年轻的紫袍道人?」
「他是一只妖!」
始终沉默的武王宗农谷阳终于开口,他眼中气血燃烧,化作火焰射出神光,仿佛能够照破虚妄。
有气血破虚妄的武王宗宗主提醒,众人再看着年轻道人,却隐隐见这位年轻道人身上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妖气。
「有趣……真武山上,竟然还有妖物得道?」诛恶天王摇头:「看来这真武山也如同大雷音寺一般偏离正道,人间尚且不平,凡人如奴,却还有心教授这些妖族。
年轻道人原本还有些胆怯,可当他听到平等乡诛恶天王的话语,眼神骤然冷静下来,他正欲开口反驳。
原本冷眼注视着这些人的猿心金刚却忽然暴喝一声:「放屁!」
「你们那狗屁大将军是大雷音寺弃徒,平等乡一亩三分地,尚且多有内斗。
你们在诸多小国中活动,往往只能带去杀戮灾祸,杀人杀的最狠的往往就是平等乡那些秃驴。
你们称得上狗屁的平等,也敢提及正道二字?」
猿心金刚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来,他探出手,十丈白猿连忙恭敬将手中巨大的长刀递给他。
那把长刀足有六丈有余,可当白猿将其递给如同寻常猿猴一般瘦小的猿心金刚,只见猿心金刚竟然轻易便拿起那长刀。」断首山平不了天下不平,我猿心却从大雷音寺学到‘尊师重道,四个字,不巧,陆景先生身上既有功德,为我所敬重,又是我断首山上少年的先生。
你们想要杀他夺宝?且先过了老猿猴这一关!」
杜衡毫不在意断首山的老猿。
那齐国大长秋也阴测测道:「猿心,你也还俗已久,不再是大雷音寺的传法金刚,如今你大限将至,破入天府人仙境无望,也想送死?」
「死太监。」猿心金刚回之以冷笑:「我听说齐国宫中,除了齐渊王为首的古家人,其余皆是太监。
齐国盛产太监,你这太监总管在那些太监中作威作摇惯了,却也不知世间广大,竟然敢跑到老朽面前撒野?」
这禁心金刚怒骂之语一句强过一句,齐国大长秋被他提及痛楚,却丝毫不恼怒,干瘦苍白的脸上只是浮出残忍之色。
他不再去看这猿心金刚,也不再去看陆景,反而望向远处的负雪苍山。
此间数十位强者中,绝大部分人都看向那负雪苍山。
「王妃尊荣,又何必来此淌这一池浑水?」
杜若向那苍山行礼:「此间修行者之所以说这许多废话,如今尚且不曾动手,只是因为王妃在此,不愿冲撞了王妃。
重安三州之功绩,王妃之尊荣,大伏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敬,正因为有王妃在此,我等才会对陆景多有忍耐。
安王。计有一场大动等待着昔日持天戟,喝骂天上【太帝】城主的重
若有天脉……也许还可以延续重安王几年寿命,想来王妃来此河中道,应当也是为了那天脉,不如……」
杜若话语至此,那负雪苍山上飘落的白雪忽然间停止。
司晚渔就站在苍山山巅,她皱起眉头,望着这位河东世家女家主。
「陆景说的倒也不错,你们确实太过无耻,人与天地草木之间的区别除了天生灵长之外,人应当还有羞耻之心。
只是你们几乎人人比陆景年长。
鹿潭机缘之争夺,往往是少年人之间的争夺,如今机缘被陆景所得,只因圣君之命未至,你们这些成名已久,年岁比起两三个陆景还要更大些的所谓强者,就要出手争夺已入少年人之手的珍宝,着实令人可笑。
虞七襄听到司晚渔的声音,连忙踮起脚尖,举目向身后望去。
她看到那一座熟悉的苍山,看到司晚渔熟悉的声音,原本紧张的面容突然放松下来。
「娘亲……」
虞七襄长舒一口气,只觉得那苍山上的母亲不愧是受重安三州将士崇敬的主母。
「重安王妃?」那齐国大长秋却忽然咧嘴一笑:「你们这些大伏人惧怕重安三州,我齐国却不怕。
天下人皆知重安王将死,对于重安王,天下还有无数强者想要清算昔日的血仇,你们这些人中,最低有一半人怨恨重安王,又何必惺惺作态?
喜人!」」小个和利避害,死在了临高山上,我在这河中道成了孤家
既如此……我也不觊能鹿潭珍宝,便由我来做这个出头鸟,试一试传闻中斩去了恶念之身的重安王妃,是否还是那位天上仙人开天关,也要落凡收徒的当世天骄。」
齐国大长秋背负着的双手缓缓垂落,干瘦的脸上满是阴冷的笑意。
「既然夺不了鹿潭之宝,为齐国除掉一个陆景,也算是不虚此行。
河东世家杜若杜衡、铸铁府叶流霜、武王宗农谷阳、平等乡诛恶天王……以及此间数十位修行者静默不语。
杜衡手持三尺君子剑,轻轻替了一眼齐国大长秋。
他们……都在等大长秋出手。
一旦齐国大长秋出手拦住重安王妃,持续了足足一刻钟的对峙也将因此而结束。
断首山猿心金刚以瘦弱身躯拖着六丈长刀漫步在大地上。
六丈长刀将已然被风雨润湿的大地犁出一条沟壑。
白云渺给了尺素和陈山骨一个眼神,继而飘飞上天。
争斗似乎一触即发。
恰在此时,陆景却打了个呵欠,朝前迈出一步,道:「倒也不必牵扯太多人。」
陆景一言打破沉默。
他环顾此间数十位强者,对杜若、杜衡,对叶流霜、农谷阳以及此间所有人道:「既然你们觉得鹿潭珍宝,应当是众多年轻天骄入鹿潭,各凭本事争斗而得。
我陆景自然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陆景先是望向叶流霜一位壮硕男子,又看了看与农谷阳有四五分相似的年轻人,继而目光巡梭之间,又落在杜若杜衡二位家族身后一位年轻的士子身上。
「少年人入鹿潭,应当各凭本事得机缘,此间各门各派八九十人,我见其中有年轻天骄二十余位。
这些人中,有铸铁府吹火重匠,有武王宗宗主农谷阳四胞弟,也有河东世家不修学问,只修元神的年轻教习元庐,还有齐国的横山神庙琴祭,以及少年书圣……
你们这些老人入不了鹿潭,前来河中道,只是为这些年轻人保驾护航,让他们得以安稳入鹿潭中。
既然如此……」
楼景语出悦人,他指起头
让我来
看一看,若是这参见鹿潭珍宝俱都在鹿潭中,又有进·能够与我争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