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门缓缓敞开,仿佛一头巨兽张开了它的巨口。熊熊燃烧的火把被高高地举起来,照亮了四周,将整个寨子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栾卓猛地反手一扯,将缠在脸上的葛布用力撕下,并随手掷下了寨楼。那块粗麻布就像是一片失去控制的落叶,在空中随风飘荡着,最终恰好飘落到了旺冒的脚边。
寨门前的松脂在火盆里剧烈地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与夜枭那凄厉的啼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氛围。伯言紧紧地攥住缰绳,由于太过用力,他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栾卓的右脸颊,只见那里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渍正顺着粗麻纤维慢慢地渗透出来,宛如一朵绽放的花瓣,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醒目。
回想起临行之前,这些兄弟们个个都还是生龙活虎、完好无损的模样。然而此刻再次相见,他们却已大多身负重伤。其中一个少年无力地伏在同伴的背上,他的裤管处不断渗流出黑红色的黏液,一滴一滴地坠落在土地上,就像是某种神秘而诡谲的墨点,令人心生寒意。
“骨头没断吧?”伯言伸出手掌,轻轻地抵在了栾卓缠着厚厚绷带的肩胛处。瞬间,一股潮湿的冷汗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栾卓的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强忍着疼痛咽下了一声闷哼。他那只蒙上了一层灰色翳膜的独眼中,倒映着跳跃不定的火苗,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西面的寨楼被烧掉了半截,但已经及时用木桩把缺口给堵上了。”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伯言便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指尖已然深深陷入了栾卓绷带之下的凹陷之处——那里赫然是一块被弯刀无情削去半块皮肉后所遗留下来的深坑!这触目惊心的伤痕仿佛诉说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故事。
就在此时,一阵清脆的马蹄铁撞击大道的声响骤然响起,犹如一道惊雷划破寂静的夜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将那些跟随其后归来的妇人们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她们原本怀抱着的婴孩也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突然间爆发出尖锐而凄厉的啼哭声,如同一把利剑直刺云霄,生生撕破了这片宁静的夜色。
福卫军迈着疲惫却坚定的步伐缓缓走进了福寨之中。早有眼尖之人迅速取来了一只粗糙的陶碗,满满当当地舀上一碗清凉的井水,急匆匆地递到众人面前。只见那平静的水面微微晃动着,倒映出寨墙外尚未熄灭的狼烟,宛如一幅诡异而又令人心悸的画面。
伯言接过陶碗,仰头一饮而尽。然而,就在他吞咽之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涌上喉头。他不禁心生疑惑,不知道这股血腥究竟是来自于碗沿残留的斑驳血渍,还是源自于自己适才不慎咬碎的旧伤口呢?
议事厅外,祁老伯手持一根陈旧的竹杖,每一次轻轻敲击在宽阔的大路上,都会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仿佛是在默默地记录着他们回归的脚步。老人那双浑浊不堪的瞳孔在熊熊燃烧的火把映照之下,竟泛起一丝微弱的水光,宛如两颗蒙尘已久的明珠。他那如同枯藤般干瘪的手掌轻柔地抚摸过伯言的脸颊,然后缓缓移向其他那些同样熟悉的面庞。
“回来了……就好啊……回来就好……”祁老伯那沙哑而低沉的叹息声在夜风中悠悠飘荡开来,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不断盘旋上升直至高空。这声叹息惊得四周隐匿在黑暗中的小虫们纷纷四散逃窜,它们小小的翅膀急速扇动着,不经意间划过那缺了半边的冷月,只留下一道道稍纵即逝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