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蒙托卡城、洛萨-巴塔尔教士

巴塔尔教士皱着眉头,显然对这个一样的回答不太满意。

“既然神明有给你解答,那你就去城内的酒馆里等候那位你需寻找的人。伟大的主,祂的伟力无穷无尽,岂是你可以随意质疑的?”

老迈的副教长手持一杆木瘤长杖,使劲顿了顿地面。

咚咚。

木瘤上便冒出嫩芽。

“看你的样子,你被你面临的困难给打倒了,是吗?”

一双老迈但并不浑浊的双眼,由高向低的俯视着跪在地上抬头的巴塔尔教士,目光灼灼,语气严肃。

巴塔尔教士脸庞快速涨红,想要争辩些什么,但碍于两人的身份与地位,他只好低声嘟囔着什么:“这么些天,我无数次的祈求,答案都是那样。酒馆?等候?那位来人?民众与信徒们都在受苦啊。”

老人闭上眼睛,有些干枯的耳朵没有放过周围一丁点的声音。

“我都听见了。伟大的农神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在怀疑什么?没有天降一位传说中的英雄?不说咱们没有,就算有,这世间人口亿万,无时无刻都在发生或好的,或坏的,或卑劣的,或荣耀的,紧急的,来日方长的各种事情。”

“一两位能解决一切麻烦的英雄,又如何管的过来呢?你呀,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还跟那些年轻的见习牧手一样,总是期盼着别人来解决自己的问题呢?”

老人用手捻下手中木瘤长杖顶端自发生长出来的绿色嫩芽,轻巧的送入自己的口中含着。

嫩芽化作绿色的光芒,融入舌尖齿间,让老迈的牧师精神好了一阵。

“你是正式的牧手,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农神教士,理应是其他人的稳重依靠。因为你的背后有农神在支撑着你,而他们没有,正是需要你提供帮助的时候。”

洛萨-巴塔尔教士却闭上了眼睛,抗拒着老教长的大道理:“您别说了,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十几天前,我还真的以为光是凭借着我自己的能力,能庇护的了我的村子和所属的民众与信徒们。可!”

他面露痛苦,又一次的想到了火焰四起的那个夜晚。

将孩子托付给他的虔诚信徒们,还有哇哇大哭的孩子们,还有第二天从庇护所出口爬出后,所看到的一片焦土的长麦村。

“村子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村民们被抓走,要么被卖掉,要么此刻就在承受他人的暴行。多年劳作的田地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那可是春天的麦苗啊!都是一颗一颗种子种下去的。深耕的辛苦,汗水,忍耐。我曾真挚的祝福长麦村的每一寸田地,可这一切都没有用!”

老人看着逐渐言辞激烈起来的年轻教士,又捻下了一片木瘤上长出的嫩芽,这一次,老教长将嫩芽递给了洛萨-巴塔尔教士。

“吃一点吧。”

巴塔尔教士没接,将头扭开,沉默以对。

“神明已经有所安排,你或许还不明白,但就是这样。”老人自己将对方不要的嫩芽服下。

巴塔尔教士仰头看向副教长:“祂如此伟大,可却为何让我在此苦等?每一天,民众和信徒们都在受到苦难,我生怕耽搁一天,他们便要受更多的苦,早一日离我们远去,没有死去时的祝福与引导,死亡后的灵魂又将去往何处?冥界吗?又有多少人死后能完整的到达那里?便大部分只能在世界上化为孤魂野鬼,慢慢痛苦的消散?”

老教士沉默了一阵,显然知道让巴塔尔教士痛苦的事情的确很有可能发生,或者正在发生之中。

“好吧,这本来是你有一天晋升到见习牧师时理解的道理。我们的主并非无所不能,哪怕祂的神力遍及天下每一处,在所有神明中都无比庞大可敬。但。”

老教士说道这里,抬起了头。

他从教堂的天窗缝隙看出去,正好看到了一轮从天空中滑过的神秘天体。

那是某一位自然神明的神明徽记,遥挂天空之上,日夜不坠,神威非常。

小主,

“但,我们的主,并非天上的神。差一点。就差许多。”

老人这里苦笑一声:“呵,倒是让太阳神先一步上去了。人类神明第一位?可代价如此惨重,我们的主又如何肯呢?”

洛萨-巴塔尔教士显然对老教士后面的话听不懂太多,但显然明白一点,面前这位牧师等级的本地副教长,一位过百岁的老者,竟然也承认他们的主,欧普罗琴迪迪奈,不是一位万能的强大神明。

也对,如果万能,世间便只有一位神明。

世间神明无数,便说明,祂们并非无所不能。

“年轻人,神明或许做不到所有事情。但这也不是你颓丧至此的理由,不是么?你说你爱你的人民,可你都做了什么来搭救他们?”

老人回过神来,一改刚才的神态语气。

“我。”洛萨-巴塔尔教士着急起来:“我将避难所的孩子们交给了其他教区的朋友照顾,我还祈祷,向主祈祷,求祂搭救长麦村的村民。我还息了村子里的大火,或许救回了一两座屋子。我,我还按照主的引导,穿过了混乱的南部行省西部,穿过白石关卡,来到了这里。”

“那便如此了。你既然相信,为何不坚信下去呢?如果我们的主有所安排,那你便每日早早的到城里各个酒馆中等候神明安排的来者。又为何匍匐于此,反复祈祷。”

老人转身看向身后数米高的农神石像:“你又在祈祷什么呢?你是在向伟大的农神施压吗?还是批评?为何没立即给你安排上一支军队,抢回被掳走的村民?”

老牧师转过头来:“说实话,我们有军队,不说教长,我一个副教长便能召集数百人的信徒组成的军队。可后果呢?没有宗教战争的情况下这么搞,本地两位子爵怎么看咱们?那些贵族会联合其他教会,压迫我们和我们的信众们。到时候便是数千上万人的死亡与流离失所。”

洛萨-巴塔尔教士被吓住了,他似乎能幻想出蒙托卡城附近的农户们,要么改信他神,要么坚决不改,被人压迫侮辱的样子。

一想到这一切可能都是因为他而起,他便浑身发抖。

“神明自有安排,下去吧。按照主所交代的,去各个酒馆里转转,或许,就这两天,祂所安排的那位来者,便真的会来。不要怨恨什么,我们有伟大的农神,已经是一件最好的事情了,些许不足,理应由我们来填补上缺失的不完美之处。”

“你是个好苗子,未来或许会长成一颗大大的果树,所以,不要遇到风雨就哭唧唧的,多看看多听听教内各位圣人的传说故事。你会明白,他们每一个人,没有谁是只靠向神祈求祈祷能做出那些伟大的事业。农神支持着我们的同时,我们也在支持着祂。他并未无所不能,但有我们的努力,每一天,祂都走在近似无所不能的路上。”

“登天,或许也不是一件非要牺牲众多才能做到的事情。”

老教长说完,就目含希翼的看着洛萨-巴塔尔教士。

年轻的教士思前想后,终于释怀了,农神并未无所不能。祂也需要安排,准备。

洛萨-巴塔尔教士又一次匍匐于地,但这一次的对象却不再是农神的神像,而是老迈的牧师副教长。

“那我走了?”

老人点点头:“去哪儿?”

“去酒馆,等候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