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看向饶妄则的眼神,那就十分直接了:满布惊恐!
直至酒盅倒满,妄则圣帝如梦方醒,意识到方才自己完全没能挣脱指引之力……
尚未谈判,尚未施压!
本帝,给这刚刚复苏的小祟阴,倒起酒来了?
他那半弯到略显虔诚的身子凝固在了半空,只觉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变得晦涩,十分难以操控。
他想顺势起身随意施展一下身体,表明是因由坐太久而脚麻手麻了。
酒已斟满,此举无法掩饰什么。
他想坐下回归镇定,表示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酒已斟满,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做了什么啊!!!
妄则圣帝心头怒生风暴,面上倒是还能算是镇定,只轻轻放下酒炉后,指着身前酒盅道:
“请。”
只是斟酒一杯,于外人看来,彰显地也只是我毋饶帝境的礼教。
本帝,何须多想?
祟阴没有动手取酒,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六只手臂交叉在三个脑后,姿态惬意地盯着的,还是空余恨。
空余恨顺势将手放下,拿起刻刀,低头后又忍不住抬眸,再瞥了一眼饶妄则。
你在看什么!
妄则圣帝简直无法接受那个眼神,鬼使神差地,他往侧边火炉一指,解释了一句:
“本帝距此酒炉较近……”
似是觉得这解释不够,他又补充了一句:
“方便。”
不是,我在解释什么,我又在补充什么?
话一出口,妄则圣帝已悔到肠里去,嘴角都为之抽搐。
何须解释?
本帝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黄泉面具下眉眼一挤,不敢多瞧,挪开目光。
他不作评价。
他只知道,在古今忘忧楼“狂”了这么多天,酒杯妄则圣帝摔碎过。
这酒,他头一次斟,还是为别人斟。
黄泉莫名庆幸起自己此刻带着面具,没让自我情绪表露太多。
他缩着双手,缩在腿上,姿态更拘束了。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余有一忧,期得一解,不请自来,望不见怪。”
人形态祟阴自落座后,从始至终就没正眼瞧过旁侧蝼蚁,哪怕有人会觉得自己在看他。
祂盯着的,永远就只有对面那道视来虚幻朦胧,立足于时间长河之上的缥缈身影。
“何忧?”
空余恨静静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抓着的是刻刀,覆住的是三头六臂的新木雕。
其实从祟阴的身上,他瞧不出半分焦虑。
然来者是客,古今忘忧楼,对于能登门拜访者,历来是来者不拒,有忧力排。
“述忧之前,尚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人形态的祟阴,似乎也学会了礼貌,言语之间极为客气。
不是……
妄则圣帝张了张嘴,很想说一句我呢,你们把本帝之言,当作耳旁风了吗?
很快他选择了闭嘴。
罢了,即便刚刚复苏,昔时亦为祖神,便当作是给祂祟阴一个面子。
此忧述完,再道合作之事罢。
“请讲。”
对于礼貌者,空余恨回之以礼貌。
其实对于不礼貌者——古今忘忧楼历来最不礼貌的客人妄则圣帝,他也回之以礼貌。
祟阴左右各伸一手,作拳抵住侧偏的左右脑袋,另外两只手则还是交叉负在中间脑袋之后,余下的双手环胸,姿态轻松地开口说道:
“倘遇不公之事,阁下是会漠以对之,或是出手相助?”
不公?
高高竖着耳朵的妄则圣帝、黄泉,率先一愣,祟阴何出此言?
空余恨眉头一皱,想到了徐小受。
若在面前邪神与徐小受之间作选择,他毫不犹豫选择后者,毕竟此前有过接触,也相谈甚欢。
他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问道:“何为‘不公’?”
祟阴轻笑,微微翘起的嘴角很容易让人误会祂是在嘲讽:
“不公,即为不公,甚难诠解?”
倒是不难理解,主要我不知晓你想问的是什么……空余恨开门见山:“朋友,有话但说无妨,古今忘忧楼里,无需拐弯抹角。”
祟阴闻声,三个脑袋同时低下。
阁楼四周,便起来了“呲呲呲”的谑笑之声。
许久,祂重回先前姿态,却是抄起一侧酒盅一饮而尽。
“斟酒。”
酒盅放下后,祂直视时间长河上的那人,重复道:
“倘遇不公之事,阁下是会漠以对之,或是出手相助?”
嘟噜噜……
酒盅满上,妄则圣帝放下酒炉,人懵在了原地。
不是,我在干什么?
我怎么还听祂话,面子给一次就行了,本帝难不成还打从心底,想当祂祟阴座下的斟酒童子?
空余恨也僵在了原地。
祟阴不语,他却从这重复的话音之中,听出了点什么来。
坏了,我才是那个拐弯抹角的家伙……
犹豫了下,空余恨只能从心头出发,思量道:
“若真有不公,我愿出手相助。”
祟阴一笑。
轰地一声,古今忘忧楼内降下重压,杯盏颤颤,人如浮萍,万事万物如有粉碎之象,却是卡在了濒碎的节点之前。
祟阴身后展露虚幻神座,三头六臂的紫色怪物小憩于上,目视过去、现在、外来三方。
茶台之前,人形态祟阴幽幽启唇:
“神鉴之下,言誓成谕,阁下,此话当真?”
空余恨没来由心头一紧,感觉接下来的话会变得无比重要,却不知晓这重要在什么地方。
他忘记了很多东西。
祟阴,似乎知晓“我”?
“从心之言,何必犹豫?”神座上的祟阴慵懒地翻了个身,茶台前的祟阴眸光戏谑。
是啊,我在犹豫什么?
空余恨张了张嘴,道:“倘遇不公,我会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