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尾清纲沉默无语。
去年为了协助织田斯波联手的上洛之战,北近江反季动员了大量农兵,家底都被拿了出来。
虽然事后在织田家的支持下,浅井家正式吞并新三郡,得到了补偿。但钱粮这种东西花起来容易,攒起来却很难。
所以说打仗真是烧钱的买卖,浅井长政又没有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那种搞钱的本事,她只是一个传统武家大名,哪来那么多钱粮。
联络收买比叡山,动员出兵坂本城,钱粮像是流水一样花出去。这是浅井长政反击织田家的重要一步,她也不敢省这个钱。
所以对佐和山城的矶野员昌那边,浅井长政是真的没有余力支持她的补给,只能希望她熬过这阵。
可偏偏,浅井长政榨干老本打出的绝地反扑没有奏效,自己还被困在了比叡山,眼巴巴等着斯波义银上山谈成协议,才能解围。
浅井长政很清楚,再回到小谷城的自己,威望会进一步下降,心思叵测的家臣团已经靠不住了。
而顶在前沿的佐和山城,连补给都被浅井长政放鸽子的矶野员昌,她会怎么看待自己?
既然无法再继续相信矶野员昌,那就只能换人,佐和山城太重要了,浅井长政赌不起。
赤尾清纲明白浅井长政的担心,她叹道。
“可撤下矶野员昌,家中还有谁能镇守佐和山城不失,让织田家心存忌惮呢?”
浅井长政皱起眉头,忍不住一叹。姊川之战,她是急于求成,拿出了老底拼命,想要重现野良田合战的辉煌。
可事与愿违,她战败姊川,浅井一门众损失惨重,多名谱代重臣,本家大将都战死沙场。
武家如军阀,控制军队的骨干必须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当年川中岛合战,义银拼命救下上杉辉虎的长尾一门众,这才保证了上杉辉虎在越后国的强势,不会因为根基动摇被越后武家拿捏。
而武田信繁的战死,武田信玄对武田一门众的控制力下降,许多原本简单的事变得难办了,让武田信玄愁得不行。
核心骨干的大量死亡,就是武家大名走向衰弱的征兆,浅井家如今已经有了这个苗头。
浅井长政要把矶野员昌换掉,但她夹袋中还存在可靠又有能力的大将吗?赤尾清纲要坐镇后院,不能去前沿,浅井长政还能让谁去?
赤尾清纲这个问题,令浅井长政越发惆怅。
“新的佐和山城守将人选,让我再想一想吧。
相信以津多殿的威望,这次的停战协议一定会被各方认真遵守。
只要织田家暂时放弃北进,佐和山城的守将我可以慢慢挑选培养,也不用急于一时。”
赤尾清纲看了眼浅井长政,这位年轻家督的眼中充满了对斯波义银的信任。
就像是当年野良田合战,在绝望中冲阵的浅井长政,被斯波义银从深渊中一把拉了出来,才有了浅井家扬眉吐气的扩张期。
也许在浅井长政心中,她一直是无条件的信任着斯波义银吧。
赤尾清纲想要开口劝一句,武家乱世,凡事都该多留个心眼,岂能笃信一人。但话到嘴边,她又有些说不出口。
如果仁义守诺的斯波义银都无法信任,那这天下还有可以相信的人吗?也许,家督是对的。
浅井长政与赤尾清纲一起望着比叡山方向,心中存着一份对斯波义银的期待。但她们却不知道,矶野员昌已经向织田家降伏。
羽柴秀吉正准备把矶野员昌被寝反的消息在小谷城散布,就等着浅井长政回去怒而杀人。
而比叡山的停战协议还没写出来,织田信长就已经在琢磨怎么逼迫浅井长政主动撕毁这份协议,让自己能松开手脚送浅井家上路。
浅井家的危机并没有因为斯波义银的出面而减轻,反而是织田信长在利用斯波义银的斡旋,为四面受敌的织田家寻求一个喘息之机。
一旦让织田信长回过气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浅井长政。
而此时的浅井长政,还不知道自己将面对更凶险的未来。她真心期待自己爱慕多年的那个人,能再次把自己从深渊中解救出来。
作为一个姬武士,她为自己懦弱的想法感到惭愧,自己怎么会沦落到恳求一个男人庇护的地步。
浅井长政望着那早已看不见的身影,又叹了一声。
也许,自己从来就配不上他,只能将这份痴爱深埋心底,直到死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