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野山虽亲,但远在天边,比叡山可是就在京都身边。”
足利义昭眯眼看着伊势贞教,这个老妪敢把话掰开来说。
出身兴福寺的足利义昭,从小在宗派之争中长大,身为一院门迹,她当然清楚佛教诸派的内斗。
真言宗与天台宗南北对峙,这平安二宗其实是面和心不和。
大御台所亲近天台宗,当初却把足利义昭送去兴福寺,交给真言宗扶养。
这其中的心思,足利义昭多少明白一些。
足利幕府建立之后,足利家的硬实力,从未达到过能镇压天下的程度。
足利将军施政,主要依靠的就是平衡手。以三代足利义满手段最高,拉一派打一派,权倾天下。
不管是对武家,还是对宗派,足利将军家从来都是一个态度。维持天下均势,不让一家独大。
大家其实都清楚,足利将军最擅长的就是挑拨离间,借力打力,但谁都不会说出来。
伊势贞教能劝说足利义昭重视天台宗,不要与之交恶,维持天台宗与真言宗之间的平衡。这已经是难得的大实话,足以见她真诚。
足利义昭点头道。
“伊势老大人所言,老成谋国,足利义昭谨受教。”
见足利义昭懂得好坏,伊势贞教面露笑容。不怕人傻,就怕人不听劝。
足利义昭只要敢纳谏,伊势贞教不吝作一回直言不讳,为她上位好好谋划一番,也是帮伊势家铺平日后的道路。
伊势贞教的谏言,以宗派一说先探路,是因为这个问题最不敏感。既然足利义昭听得进去,那她不碍把话说得更深一些。
她说道。
“其二,乃是织田殿下提议的洛中法制,亦是不妥。
侍所腐朽,不堪重用。所以,历代足利将军早已用足利马回众替代侍所,维持京中守备。
织田家的军势现在盘踞京都内外,若是给了她们正当的名分,以后不好收场。”
侍所就是个空头牌坊,京都的守备早就不是侍所负责。织田信长以侍所失职为由,想要染指京都守备,居心叵测。
真让织田家把持了京中的军权,幕府上下谁能睡得安稳?
没有名分,织田军迟早得滚蛋。若是给了名分,那才真是后患无穷。
足利义昭点头道。
“伊势大人说的是,但我现在还用得上织田家,有些事也是迫于形势难以启齿,为之奈何。”
伊势贞教说道。
“既然不好明着拒绝,那就用其他办法规避。
织田殿下提出洛中法制,能够完善京都守备,这是大好事,我们当然应该接受。
但幕府自有幕府的规矩,评议之时会有幕臣提议,由仁木义政大人担任京都守备,由足利马回众负责执行,您看可好?”
足利义昭一愣,之后大喜。
“好,这个办法好。”
洛中法制是织田信长提议的,这个面子可以给她。但法制中的细则,肯定要经由幕府评议通过。
只要评议的结果,不用织田家,而用足利义昭的臣下和军势,洛中法制的实施当然就没有问题。
无非是换个外壳,内核不变。
伊势贞教敢这么有把握的保证,就是充分利用了幕府运行的规则。这是幕臣的老本行,走程序。
足利幕府建立之初,是沿用镰仓幕府的御家人制度。简单来说,就是御家人为将军奉公,将军给予恩赏的公平交易。
镰仓幕府是第一个武家政权,草创新法,问题当然很多。
御家人制度最大的麻烦,就是奉公恩赏的可持续性。
天下的土地是有限的,但御家人却可以繁衍生息,越来越多。
为了保证奉公恩赏的武家政权核心理念能持续稳定,镰仓幕府恩赏御家人一直是很吝啬的,以确保自己手上有足够的狗粮安抚忠犬。
但这个扣扣搜搜,量力而行的正循环,被蒙古入侵打破了。
为了抵御外敌,镰仓幕府被迫在九州布置重兵,动员了大量御家人参战。最后蒙古入侵失败,但镰仓幕府的御家人制度也随之崩盘。
在对抗蒙古的战争中,大量的御家人远赴九州,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可是以镰仓幕府的经济能力却拿不出足够恩赏,只能被迫赖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