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梅见的记忆中,七岁往前都是晦涩而灰暗的。
他也有过彷徨无助,想要找人倾诉的时候。
但梅见口不能言,村子中的同龄小孩都不愿意跟他玩。他又不识字,只会些蹩脚的手语,没人看得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也没人想懂。
无法发声的嗓子是将他困在原地的高墙,造世主毫无慈悲地收走了他踏出荆棘的权利,将他牢牢困入这无形的彀中。
梅见的世界是密不透风的灰,根本没有光能透过的罅隙。
在七零八碎的记忆中,最需要被拾捡拼凑的是他自己,孑然行在举目无亲的路上,难免茫然孤寂。
但即便如此,梅见也很努力地活下去,命运似乎压不倒这个坚韧的男孩。
春日里,他会摘下几朵开得娇俏的野花,假装它们是自己的朋友。
夏日里,他会在帮村里的大人除完草后,拿着换到的小块皂角将捡来的破旧布料小心翼翼清洗干净,为自己缝制一套新的衣衫。
秋日里,他会在割稻子路上途经的学堂外伫立片刻。梅见交不起束修,还脸皮薄,只能趁着这“路过”的名头,艳羡又向往地向里张望两眼。
冬日里,他...
他什么都没做。
大年夜那天,梅见独自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燃起的稀疏灯火,神色怔忪,仿佛回到了上一个冬天。
他随着大人们落脚并定居于这闭塞的小村庄时正是麦浪翻滚的晚秋时节,这里的日子安逸又飞快,人们似乎忘记了曾经过的苦难,脸上重新溢满笑容,眨眼便来到了第二个秋。
这也是他在此处度过的最后一个秋天,因为在入了寒冬后的某一天,他最大的秘密暴露了。
梅见的母亲不是难产过世的。她是在分娩时受到腹中胎儿生来所携带的魔气反噬而死的。
浓郁魔气爆发的瞬间,未经修道淬炼过的肉体凡胎难以承受,本该当场毙命,梅见本也是活不下来的。
但这世上有一种力量,能够挣开层层枷锁,穿透铜墙铁壁,纵然千军万马也不能敌。
它叫做母爱。
纵使梅见奇迹般地活下来了,他的母亲却毫无意外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