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船说到这里时,声音停顿了一瞬。

厅堂的某个角落似乎摆放了计算时间的滴漏,水滴声有节奏地在空荡荡的厅堂之中回响。

六船的思绪也随着那滴滴答答的响动而起伏。

“我希望,”他把声音放得很轻,“能在这具躯壳之内,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大祭司望着他,一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万物。

“你的性格不像是会执着于某件事的人。为何此番改了性情?”

六船摇首,苦笑。

“我哪里是什么‘不会执着’的人呢?我游荡的魂魄偶然间闯入这具陌生的躯体,尝到了生的滋味,所以我贪生。在那之后,磨难重重。我的……师父耗费大量的心力将我救回,甚至此番离山,也是为了治这副不堪一击的肉身,因此,我怕死。

我也不过是这样,一个卑劣的贪生怕死之徒罢了。”

六船第一次吐露他关于生死的心声,或许是这间厅堂真的有一股玄力,或许是大祭司那双饱含岁月的眼眸看向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不会对他袒露内心最不堪的想法。

“我知道,我是夺走了某个人活下来的机会。但这令人不耻的行为,却反而总是让我庆幸。现在他的灵魂重新浮现了,他要抢夺这具身体的掌控权。我只是借宿在这里的魂灵,又怎么有力量,能……”

六船的话戛然而止。

大祭司忽而伸出手,把摆在另一边的茶杯,向六船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饮些茶水。

六船顺应了他的好意,端起茶杯,慢慢地吹着上面的热气。

“你好像看轻了自己,”大祭司说,“你一心认为,自己不如这具身体原有的灵魂强大,仿佛只是一个偷窃了别人生命的贼,自惭形秽。”

“但你可有想过,为何你漂泊世间无数春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