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九死一生吗?
苏难斩钉截铁道:“若放弃城堡,苏氏家族远遁,还有一线生机。若困守城堡,完全死路一条。”
苏盏道:“兄长,凭着这个城堡,我们至少还能坚守几年。”
苏难摇头道:“守不住的,一旦我们被困在这座城堡内,所有的地盘全部丢了。人心就会散乱,到那个时候城堡就会不攻自破。所有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苏庸道:“我苏氏家族的军队,一定忠心耿耿?”
苏难道:“不可能,世界上就没有绝对忠诚的军队。当他们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就会人心思变,那个时候才是我们苏氏家族的死期了。这个城堡根本守不了几年,甚至守不了半年,哪怕粮食足够吃两三年,但是人心脆弱,坚守不了半年。”
苏难这些话,完全道破了真理。
人心似水,是最靠不住的。
当你处于顺势的时候,当然人心所向。但让你处于逆势的时候,谁都可能背叛你,谁都可能来踩你一脚。
苏盏道:“兄长率人坚守城堡,我带人离开去西域,闯出一片天地。”
苏难道:“这更加没有意义,都到了如此关键时刻,我苏氏家族更不能分裂。我要说多少遍你们才能明白,我苏氏的百年基业是山下的这篇地盘,而不是这座城堡。当我们赢的时候,这座城堡就是王宫。当我们输的时候,这座城堡就是囚牢,我们千万不能自囚于此!跳出这个囚牢,才有一线生机。”
苏庸哭泣道:“主公说什么就是什么,主公不管去哪里,老奴都永远追随。但是……但是我们可以去楚国啊,西域野蛮,主公去了哪里会被看低的。若是我们去了楚国,主公依旧可以封侯。”
苏难摇头道:“楚国和我们人种一样,我苏氏太容易融入了。所以一旦我率军投靠楚国,当然会被封侯,然后被各个击破,苏氏家族彻底被瓦解。因为是同类,我们苏氏家族的那些将领投靠其他权贵也毫无压力。这种情况一定会发生,我苏氏是逃到楚国去的,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家将的忠诚或许能够维持几个月半年,但久而久之,他们一定会去投靠更强的人。楚国是一个文明国度,原有的秩序太紧密了,靠着我们苏氏残存的力量很难突破,很难获得一席之地。”
“但是西域不一样,那里鱼龙混杂,依旧是乱世,正适合我们的生存。而且那里都是其他种族的人,我苏氏去了那里固然会受到一定的排挤,但也正是如此,苏氏的这些士兵才会紧紧团结在我的身边,不可能被收买,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苏难这话,又再一次道出了真理。
比如某个国家一群人,在自己家乡的时候可能互相闹矛盾,打得头破血流。但是去了国外之后,人生地不熟,举目一看都是外族人,就本能地抱团取暖。
所以苏难到那里领袖的地位不但不会削弱,反而会更加凝聚。
“主公,我们去了西域之后,那以后还回来吗?”
苏难道:“回来,当然回来!最多十年我们就能杀回来,因为届时越国一定大乱。宁元宪此人太喜欢玩火,太喜欢赌博,总有一天会玩砸的。三王子和太子的夺嫡之争,就是一个无解之局。等越国大乱的时候,就是我们卷土重来之时。”
苏盏道:“主公,可是现在越国也很乱啊,吴越两王在边境陈列了二十几万大军。楚国在西边和种氏家族打得如火如荼,我们完全可以趁乱生存啊。”
苏难摇头道:“假的,都是假的。不管是楚国还是吴国,都没有到和越国大决战的时候,不可能真的大打。这里面只有一场大战是真的,那就是怒潮城之战。其他战争都只是投机,因为我苏氏叛乱而导致的投机行为,尝试着能不能从越国身上割下一块肉。现在我苏氏败了,楚国很快会退兵,吴王也很快会妥协。”
此人是苏氏的灵魂。
只有他一人,能够看清整个战略局势。
“戏不管演得再真实,那也是假的,我们这个主角都要退场,其他配角怎么可能会演下去?”苏难道:“甚至不需要十年我们就能卷土冲来,因为出了矜君这么一个天下枭雄,他接着南殴国之战统一整个沙蛮族,一旦让他成功成为沙蛮族之王,那就是越国南边天崩地裂之时,而那个时候也是太子和三王子夺嫡最最激烈的时候,或许三五年内我们就可以杀回来,东山再起,辉煌重现。”
“走,赶紧走!”苏难忽然猛地大喝道:“我们苏氏要放弃城堡而远遁,这件事情无人能够猜得到,所以时间对我们有利。等敌人大军杀来的时候,就算想走也来不及了。”
“赶紧去收拾一切,除了嫡系几个孩子,其他老弱妇孺,一概不带!”
“不仅如此,而且对任何人保密,不要告诉我们的军队我们要走,就和正常出征一样。”
“立刻准备,天亮就走,一时一刻都不要耽搁!”
“你们先走几个时辰,我继续留在城堡内!半日之后,我秘密前来和你们汇合。”
“总之这一次大撤离,除了在场几个人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知晓!”
“听到了没有?”
全场众人震撼。
这就是等于放弃城堡内几乎所有的老弱妇孺。
这就等于让他们去死啊。
因为敌人很快就要冲进城堡之内了。
如果有守军在的话,这个城堡固若金汤,还能守住,哪怕只有几千守军。
但是靠着上千个老弱妇孺是根本不可能守住的。
家主太心狠了,不但放弃了城堡,而且将上千族人也一并放弃。
“快,一定要快!”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郑陀和梁永年这两个迫不及待落井下石的狗东西很快就要带兵杀来了。而沈浪完成了一件丰功伟业,应该处于最得意的时候,人最得意的时刻就容易疏忽忘形,所以万万想不到我们会放弃城堡,举族撤离,他肯定还想着让我们和郑陀两败俱伤,然后他出来坐享渔翁之利。”
“但沈浪此子奸猾无比,他或许很快就会清醒过来,我们我们一定要快!”
苏盏道:“主公,那我们就将这座城堡轻而易举地拱手相让吗?”
苏难闭上眼睛。
从理智上,从利益上,他知道应该将城堡拱手相让给郑陀和梁永年。
这样这两贼就会取代苏氏,隐隐有割据之势,这对越国才最不利。
但是……
苏难真的不甘心。
人最痛恨的往往不是敌人,而是落井下石的自己人。
郑陀之前和我演戏,不是盟友却仿佛盟友。
梁万年更是我苏氏走狗。
然而我苏氏倒霉的时候,沈浪都还没有扑咬上来,你们两人倒是迫不及待了。
让我把城堡就这么轻而易举给你们,让你们成了事?实在是不甘心!
“我们准备的天花之毒,还有吗?”苏难寒声问道。
什么是天花毒?
就是天花病人身上的脓血和皮屑。
羌国大规模种了牛痘,苏氏当然也立刻跟上了,彻底防御了天花。
没有了天花的威胁,苏难立刻起了歹毒之心。
他派人去大量捕捉了天花病人,收集了大量的天花之毒。
甚至此时地牢里面还关押着许多天花病人,还有无数的尸体。
原本打算战局不利的时候,投放这种天花病毒的。
但没有想到还来不及用,苏氏大军就败了。
那么,就用在郑陀和梁永年的军队上,这两个人军队可还没有来得及种牛痘,还防御不了天花。
“有,有很多!”苏盏道。
苏难道:“那就把这些天花之毒投到井水里面,投到所有粮食之中。”
“是!”苏盏道。
苏难寒声道:“临走之前,我也要大开杀戒,让郑陀和郑永年尝尝什么是地狱的滋味!”
次日一早!
苏氏家族仅剩的五千军队倾巢而出,离开了镇远城主府。
而且这些士兵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只是服从命令,就如同普通的远征。
苏氏家族内顿时一阵骚乱,仅有的这五千军队竟然也走了,谁来守城堡啊?
但是接下来所有人心安了,因为家主苏难还在城堡之内。
只要有他在,镇远侯爵府就不会沦陷,苏氏家族就不会沦陷。
然而……
两个多时辰后。
苏难就从城堡内消失了,秘密追上了苏氏的五千军队。
苏氏家族所有的嫡系,所有的军队,用最快速度金蝉脱壳,奔赴西域!
无比果断,无比快速。
完全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而此时郑陀和梁永年的两万五千大军还在几百里之外,正杀气腾腾扑向镇远侯爵府。
………………
就如同苏难所料!
沈浪刚刚经历了一场无比巨大的胜利。
单纯从规模上,这场胜利甚至比怒潮城之战还要巨大。
还要惊心动魄。
而此时的沈浪依旧处于胜利的余韵之中,整个人有些飘!
加上他顺利和郑陀、梁永年割裂,心中更加得意了。
为了保命,郑陀和梁永年一定会疯狂攻打镇远侯爵府。
坐山观虎斗最爽了。
等郑陀和苏难打个鱼死网破的时候,沈浪才率军收拾残局。
简直美滋滋!
但是不知道为何,郑陀和梁永年大军南下的时候,沈浪心中竟然有莫名的不安。
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安。
张翀找沈浪下棋。
沈浪有些疑惑,什么时候下棋不行?
张公你现在只怕还是虚弱无比,头昏目眩吧,竟然迫不及待和我下棋?
“沈公子,当时你放弃金山岛和望崖岛真是果断无比。”张翀道:“算不算一种壮士断腕?”
沈浪一愕道:“不算吧,为了博怒潮城,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若不能渡过新政危机,我金氏家族就算得了金山岛又有何用?只有跳出棋局之外,隔海为王,我金氏家族才能彻底拜托新政……”
沈浪这话一出,顿时脸色一变。
“不好,苏难要跑,苏难这老贼要跑……”
接着,沈浪道:“张公,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为何不直截了当和我说?还要旁敲侧击,我又不是国君。”
张翀道:“我也是刚刚想到,但又不敢确定,所以我只能引导你的心境,引发你本能的判断。”
沈浪脸色有些发白,赶紧闭上眼睛,用代入法。
如果我是苏难老贼,会怎么办?
镇远侯爵府固若金汤,就算有三万敌人来攻也没用。
但是……
一旦失去了封地,失去了白夜郡,镇远侯爵府就只是一个华丽的囚牢而已。
天下没有不破的堡垒。
如果我是苏难老贼,一定会跑。
我沈浪都知道生路在棋局之外。
我都知道把目光跳到怒潮城解决新政危机,苏难难道就看不到?
苏难的缺点就是贪心,当他有一手好牌的时候,会因为贪心,想要一箭三雕,而马失前蹄。
但若他手中无牌的时候,他会非常杀伐果断,无比睿智的!
这点在国都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当他用何妧妧一案陷害沈浪的时候,苏难处于上风,处于主动的时候,反而被沈浪翻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