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劳伦斯奔赴战场的日子里,公爵不止一次研究过这场战争的走向,实话说,对于兰斯这么快就一败涂地他还是很意外的。虽然福熙将军的战术规划出了很大问题,但逆转胜负天平最关键的砝码还是战争傀儡。如果没有它冲破阵线的凶猛力量,还有那惊人的机动能力,古斯塔夫公爵天马行空的作战计划便也无从谈起了。
它毁灭了一座军营。一开始只是劳伦斯所在的那一座,它屠杀了所有挡路的兰斯人,然后搭载士气正盛的塞连步兵连夜追上了兰斯的步兵主力,并从侧翼轻松碾碎了摇摇欲坠的阵线。接下来,它还三次阻击试图突围的骑士们,用钢铁之躯为塞连人架起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城墙,迫使骑士们在数次突围失败后一头扎进古斯塔夫预设的屠宰场。
这些都不重要。对于奥兰多公爵来说,命运偏爱一个人是常有的事。他的旧友半辈子都默默无闻,直到他为击溃兰斯军队立下汗马功劳,荣耀和赞美才随之而来。古斯塔夫的表亲在一夜之间多出了上千人,每个沾亲带故的马屁精都将最真诚的祝福、最无言的嫉妒和最违心的奉承加诸于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
另一些人的做法则更加直白,古斯塔夫陆陆续续收到了许多捐赠、贿赂以及或明或暗的好处;至少有一百个年轻到当他孙女都绰绰有余的贵族小姐想要嫁给他;他还遭遇了两次未得逞的暗杀。
很久很久以前,这一切也在奥兰多身上发生过。现在,奥兰多将再一次做出抉择,如果他选错了,那以后他的名字便只能以‘叛徒’、‘逆贼’这类的称呼出现在史书中了。
“忠诚”,这个词困扰着他——他不光是一位伟大的骑士,还是一位站在风暴中心的兰斯贵族,这注定了他的目光不能仅停留在庸人们所关心的财富与名望上。
对他来说,以兰斯之名而战,或是以家族之名而战,两者并无不同。侍从和密探为他带来了奥菲利亚受封为兰斯女王的消息,平民和贵族们就此事的性质究竟是天命所归还是强取豪夺各执一词。平民们说从塞连人手里拯救了兰斯的奥菲利亚完全配得上这份荣誉;失势的贵族们则咬牙切齿地描述着长公主芙蕾雅被教会的宵小威胁,被迫将王冠拱手相让的景象。尽管立场不同,但没人能否认奥菲利亚确实是一位手腕非凡的领袖——她以摧枯拉朽的攻势击溃了叛逆的贵族联军,三言两语便废除了议会成员们研讨了两个世纪都没大幅调整过的苛捐杂税,一劳永逸地用面包和教条堵住了底层民众的嘴巴。更重要的是,奥菲利亚非常年轻,这就意味着只要不出意外,她还能在王座上坐很长时间。
她就是全能之主在人间的化身。随着时间流逝,流言变成了传闻,传闻变成了事实。人们开始相信奥菲利亚会引领人类开创一个光明的黄金时代。
但奥兰多公爵并不认可她。在公爵还是个乖张狂妄的毛头小子的时候,是菲利普陛下力排众议让他指挥残存的人类联军对抗恶魔。不是奥菲利亚,不是教皇,不是联军中的任何人。后来那些人意识到他的军事才能有多惊人,才不情愿地对他垂下了高傲的头颅以示敬意。他们认可了他的能力与功绩,所以才在战后一致决定敕封他为西境大公,让他统领一支精锐部队镇守在人类世界的边境,时刻提防着那些贼心不死的异族。
现在,教会接管了兰斯,派卑劣的臭虫弑杀了菲利普陛下的子嗣,如强盗般霸占了他的祖国。如今,象征性的臣服还有什么意义呢?当满口慈悲宽恕的混账在王都四处搜刮菲利普陛下的遗产,当伪善的教义已经渗透兰斯的骨髓,向奥菲利亚或是成为傀儡的芙蕾雅长公主效忠,还有什么区别吗?
公爵沉思之际,卫兵已经将罗德尼带了上来。那老头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向奥菲利亚。罗德尼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看了看骑在地行龙背上的公爵,喉咙里发出了沉重的嘶鸣。
“你会付出代价…”
“罗德尼先生。”奥菲利亚展开羽翼,将罗德尼推到身后,“先上车吧,对于您痛失爱子的意外,我深感遗憾。之后的事,我们一会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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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对我的警告吗?”奥兰多轻蔑地瞪了罗德尼一眼,摇了摇头,“陛下…你确定要站在一个神智不清的傀儡身后,借他的嘴来威胁我?”
奥菲利亚耸了耸肩,没有立刻作出回答。她觉得公爵应该很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一个态度,一种表现,或是一个信号。如果奥兰多愿意臣服,那她自然不会和罗德尼谈“之后”的事。
“您误会了,我只是对这位老人经历丧子之痛感到惋惜。我知道您并不认可我的统治,但我不是个醉心于弄权的独裁者,相信您看得出来。坦白地说,让您统领南部三省并非是要架空您的权力。在不远的未来,人类将面临一场空前的浩劫,为了种族的延续,我必须将所有人都联合起来,让他们各司其职、恪尽职守。唯有这样,人类才有可能幸存下来。而南部三省,正是我为您预留的,最适合您的位置。”
奥菲利亚的演技炉火纯青,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现在公爵也分辨不出她嘴里到底有几句实话。不过这并不影响公爵的判断,他心底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