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洞开,门内的皇帝诧异地回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迈进来,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你做什么?”他疑惑地打量她,顺便摆了摆手,把正替他整理衣冠的内侍遣了出去。
苏月是抱着目的来的,但这种事真要拿到台面上来说,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犹豫了良久,她才支吾道:“陛下,您的衣裳换完了吗?卑下再替您换一回吧!”
皇帝说不必,“已经换好了,为什么还要再换?”
可她的视线却落在他的交领上,“卑下上次被关进幽室,是陛下来探望,给我送了蜡烛和木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卑下就想替您换衣裳。”
皇帝拿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你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想报答朕,就要给朕换衣裳?”见她虎视眈眈,居然有些心惊,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衣领,正色道,“朕已经换好了,不打算再换,辜娘子的好意心领了,你出去吧。”
苏月说不行,“我现在不能出去……我与陛下说说话吧。”
皇帝看了看这紧闭的门窗,“你要和朕在这里说话?孤男寡女的,合适吗?”
苏月说再合适不过,其实她就是想拖延些时间,要是能骗过鲁国夫人,让她误会自己和皇帝发生了什么,那是不是就能借助她的力量,顺利离开梨园了?
可她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何许人。打她一进门,皇帝就料到了她和鲁国夫人之间有约定。那些小心思上不得台面,但不得不说很有趣,也勾出了他的好奇心,不知道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于是退后两步,他在榻上坐了下来。月洞窗上糊着玉纸,这种纸坚韧厚实,能阻隔大部分日光,因此这窗牖就像一轮模糊的月,在昏暗的室内发出微光。
他在月前坐着,玄色绣夔纹的袍服,衬得面目清白分明,像敦煌壁画上庄严的神祇。微微抬起头,视线在她脸上盘桓,淡声问她:“你想说什么?说鲁国夫人刚才吩咐了你什么?还是说说你暗中的筹谋,打算趁朕不备,陷害朕?”
苏月忙说没有,“我怎么能做那种丧良心的事,陷害陛下呢。我只是觉得鲜少与陛下有见面的机会,今日在鲁国夫人府上遇见,实属意外,心里高兴,所以想和陛下畅谈两句而已。”
皇帝无奈地抱起了胸,“谈吧,谈什么?”
她冥思苦想良久,最后憋出一句:“太后好么?从姑苏到上都,相隔上千里路,上都的气候和江南大不同,太后能习惯吧?”
还敢提太后,那天她在大宴上出了洋相之后,太后就留意她了,曾经泄愤般同他说过,“把辜家女郎调进宫里来吧,放在我跟前,让我好好调理调理,问问她家为什么看不上我家。”
三年前的旧恨,太后还是放在心上了,但弄进宫来调理,未免有些小题大做。皇帝没有答应,只道梨园的日子也不好过,放在那里受些教训也一样,就这样搪塞过去了。
现在她问起太后,这不是往枪头上撞吗?皇帝漠然道:“太后很好,精神健硕,胃口也好。不过偶尔想起以前的人和事,琢磨不透,想不明白,也有生闷气的时候。”
又在上眼药啊,苏月暗暗思量。天下都已经尽在其手了,还为那点小事耿耿于怀,未免显得不大气了。
此路不通,就换一条路走。她又微笑着问皇帝:“新朝刚建立,陛下一定很辛苦吧!我看您怎么好像比上次清减了些,一定要仔细保养,不能太过劳累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皇帝偏头瞥她,“朕确实政务如山,压得喘不上气来,所以今日才会应鲁国夫人邀请,到这府上来散散心。不想这么巧,遇见了辜娘子,娘子看上去精神倒不错,比上次关在幽室的时候强多了。”
一番痛快的揭伤疤,揭完了,才忽然回味起她先前的话,迟迟问:“你说长久不见,甚是想念朕?你想朕做什么?”
苏月呆怔在那里,脑子好像不太够用了,“我说想念您了吗?没有吧!”
皇帝却言之凿凿,“当然说了,朕一国之君,难道还会冤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