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我委托黎曦师妹为媒,转叙暗曲,洛师妹模棱两可,芳心难测。”
“如今,明月再上,清风在傍,除却你我,再无他人。洛师妹可否直抒胸臆呢?我盘道安,岂强人所难之辈?师妹大可坦言。”
“无可无不可也。但,为兄想听师妹几句肺腑之言。我可直言相告,从小到大,除了师妹,其实并没有让我动心的女子。”
“你,和她们不一样。”
这个评价很高,似乎也不是说谎。
盘康说完,微微一笑,自顾自的喝尽杯中茶。
李洛儿目光清澈,不含一丝杂质,看上去极其清纯。她的语气,也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温度:
“盘兄天人之姿,神龙之属,天下少年英雄无出其右,就像这大月悬空,清辉满世,天下女子,又有几人对盘兄你无动于衷呢?”
“盘兄能垂青小妹,小妹并非草木铁石。若说不为所动,小妹自己都不信。”
李洛儿给盘康斟茶,“小妹虽不知情为何物,可对盘兄之情,却也心念念之。不说其他,清楚之争,凶险异常,我也常担心盘兄安危呢。”
“今日见到盘兄,小妹也是心生欢喜。我道心如镜,自可一照隐衷,岂能自欺欺人?”
盘康明白了。李洛儿的意思是,对自己也是有意的。
但是她的心意,犹如江水初发源,明月潜照清,并不强烈,还没有到愿意嫁给自己的地步。
她似乎有很多顾虑。但对自己绝非没有感觉。这点判断,他自信还是有的。
这也难怪。此女本来就不同,她行事质野,狡黠滑溜,是个自信天生,九曲回肠的女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嫁给自己?
倘若她如此轻易,自己倒是要心生踌躇了。
要知道,如今大争之世,情势不明。李洛儿这样冰雪聪明的狡黠之人,怎么可能轻易站队?
她要是现在嫁给自己,若是将来楚国被灭,她岂不是要陪葬?
就算不赔葬,亡国皇后的下场,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她有顾虑很正常。若她真是为了男女之情就不顾一切的女子,那么能对自己做到这样的女子并不少,为何偏偏要选择她?
选择她是因为她有资格做自己的皇后。而大楚皇后,绝不能感情用事!
好在,他自己从来不急。他如此年轻,为何要急?
如今,争天下才是第一大事,而非儿女情长。他的确重视李洛儿,可他更重视两国联盟,重视大楚的安危。
“师妹冰心,我已知之。”盘康释然一笑,“和亲可缓,联盟可急。若是你我真有缘,他日自当有分。”
“嗯,你我就相约百年。百年无缘,一别两宽。”
百年无缘,一别两宽?
李洛儿闻之,忍不住心中暗叹,心湖微漾,风起涟漪,星眸不由有点惘然。
她低下螓首,看着茶杯中的月亮,观察舒展起伏的茶叶,似乎被茶叶上的绒毛吸引。
盘康抬头望着明月,目光缱绻,明明喝的是茶,却好像喝的是酒。
似乎微有醉意了。
他缓缓说道:“就算你现在同意和亲嫁我,我也不能答应。以后的事,只有天知道。”
“这巫域天下,只能有一国。实话告诉你,我没有赢的把握。甚至,赢面不大,输面不小。”
李洛儿顿时松了口气。
盘康还是很好说话的。对这种人,只有实话实话即可。
她此时心情之复杂,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就像杯中之茶,涩而微苦,苦而回甘,甘而生暖,绵长婉转。
而盘康,也像是这杯茶啊。
唉…
“局势未明之前,我岂能大婚?”盘康神色有点落寞的说道。
“大楚前途未卜。生死有命,成败在天。我也不知将来如何。既然属意于你,当然不能让你卷进来。”
“我盘康难得被一个女子动了凡心,想让她轻松一些。她没有气运在身,没必要和我一起担负楚国安危。”
李洛儿闻言,忍不住心中有点感动。同时也不无感慨,盘康当年是何等意气风发,何等自信骄傲?
可是如今,竟然有点语出悲凉。
堂堂大楚太子,能在自己面前不加掩饰,的确是诚意满满了。
她抬起清眸,很坦然的看着盘康的眼睛,“大楚不过稍有挫折,暂时处于守势而已,殿下为何竟出消沉之语?若是传出去,岂不有损军心?”
盘康神色淡然,“我相信你,因为起码在抗清上,你是自己人。这一点,我确信无疑。”
他站起来,负手遥看虚空,目光悠远,“这个天下,希望我盘康失败的人,不计其数。可是起码你,是不希望看到我失败的人。”
李洛儿也站起来,和盘康并肩而立,同看一片星空。天风浩荡吹来,两人衣袂飘举,长发飞扬,似乎要一起乘风归去。
“不错,我的确希望你能平安无事。”李洛儿侧目看着盘康,笑意盈盈。
“盘兄出手如此大方,天下绝无仅有,这样的好人,当然要大道圆满,长命万岁。不然,岂非我的损失?”
“哈哈!”盘康忍不住放声大笑,摇头喟然道:
“你呀你。天下人贪婪者多矣。可是天资若卿,容貌若卿,修为若卿,而仍无餍足者,唯卿一人耳。”
他想不到,这女子要起好处来如此直白,话还说的动听,偏偏让他讨厌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