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刘荣轻飘飘看了一眼,刘余也明白了刘荣的意思,当即低下头,从怀中取出一卷早就备好的竹简。
待刘荣接过竹简,再将其摊开,只稍扫了一眼,便面色古怪的抬起眼皮。
“老五想要请缨出征……”
“何不亲自去求?”
话音刚落,刘余便好似机器猫般,从胸前再掏出一卷竹简递上前。
这一下,刘荣也总算是明白了刘余的意图。
——老五想要领兵出征,虽无他意,却也有‘染指兵权,以图夺嫡’之嫌;
——弟思来想去,终还是觉得此事,当由长兄做主。
简而言之,刘余是让刘荣这个大哥,来拍板老五刘非是否应该出征平叛一事……
“知道了。”
虽仍是淡然中,略带些严肃的语调,但刘荣的面容之上,也不由带上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微微点下头,便将手中简书不着痕迹的藏入衣袖中,淡淡道:“若无旁事,我这便去宣室。”
“回去告诉老五,养精蓄锐,蓄势待发。”
见刘荣如此反应,皇四子刘余,也终是含笑拱起手。
“谢、谢大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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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宣室殿。
此时的天子启,确实正如刘荣所想的那样,为那一连串的异常天象而感到头疼。
而在天子启身侧,太史令司马谈顶着一对黑眼圈,紧紧皱起的眉头已是能夹住一根筷子。
——作为汉家负责图书典籍、天文历算,以及天子起居录、国家大事等工作的太史令,司马谈几乎是汉家官方最有资格,也最权威的天象专家。
但也恰因此故,此时的司马谈,才会比天子启都还要更加头疼。
原因无他;
实在是近几日,接连出现的异常天象,让司马谈这个史官兼天官,都有些无从粉饰……
“陛下……”
漫长的寂默中,春陀饶是已经将声线压得极低,也还是惹得以手扶额的天子启猛地抬起头,面上更陡然涌上一抹暴戾!
“不见!”
“谁都不见!”
“让他们都滚回去!”
陡然一声厉喝,也终是让司马谈紧紧皱起的眉头松开少许,神情略有些木然的侧过头,循声望去。
便见御榻之上,天子启满带着憔悴,眼眶同样乌青,双眸更是布满血丝。
分明是一副疲惫不堪的面相,却在那一声咆哮之后,又莫名多出了一抹狰狞。
“是、是公子荣……”
见天子启怒火逾甚,宦者令春陀只胆战心惊的低下头去,几乎是鼓足了全部勇气,才从牙缝中吐出这么几个字。
待天子启含怒睥睨向自己,只赶忙跪倒在地,牙槽打颤道:“公子说,陛下眼下最需要的,便是与公子见一面……”
言罢,春陀终也是再也支持不住,将额头极为迅速的砸向地面,却又极其精确的在即将撞上地板是悬在地板上方半寸。
“奴,死罪……”
“奴这便去……”
“——慢。”
只见御榻之上,天子启写满焦躁的面庞之上,莫名闪过一抹迟疑。
旋即深吸一口气,绷着脸,用鼻子将那口气重重呼出。
“召。”
“朕倒要看看这荣公子,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很显然,虽然同意接见刘荣,天子启也已经暗下决定:如果刘荣也是来烦自己、给自己添堵的,那就好好拿刘荣撒撒气!
而在天子启这一声承蒙的‘召’之后,春陀也终是如蒙大赦般起身,顾不上额头已遍布汗水,小步倒退,朝着殿门而去。
终得以将身影藏到殿门外,春陀才终于长呼出一口气,又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
而后,才惊魂未定的回身望向刘荣,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涩笑容。
“为了公子的事,可是差点丢掉了这条小命……”
“只希望公子,果真能如方才所说的那样,解了陛下的困局吧……”
闻言,刘荣只面色凝重的点下头,借着解下腰间佩剑,将佩剑递给春陀的功夫,不着痕迹的推出去一只装满金饼的钱袋。
却见春陀苦笑着接过佩剑,又毫不眷恋的将那只钱袋推了回来。
抬起头,对刘荣苦笑道:“虽然是刀锯之下,被剩下来的一块不是东西的东西,但也总还在陛下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
“——如此社稷危难之际,也还是想做点什么,好帮帮陛下。”
“公子,就莫要再拿这些东西了……”
“等贼乱平定,公子送来的东西,奴一定照单全收……”
很显然,时局、事态的严重性,已经到了春陀这么一个寺人,都觉得‘如果叛乱不能平定,那收再多的钱,最终也只能便宜了叛贼’的程度。
意识到这一点,刘荣便也没再坚持,面带感激的对春陀一拱手,便正对向殿门,整理了一下衣冠。
旋即便昂首挺胸,抬脚跨入殿内。
“儿臣刘荣,参见父皇。”
“惟愿吾皇千秋万代,长乐未央。”
一板一眼,甚至比平日里都还要再规矩几分的见礼,却是惹得御榻上的天子启愈发烦躁起来。
深吸一口气,尽量将胸口的郁气吐出去些许,才阴阳怪气道:“既是‘惟愿’,那便想着吧。”
“谁知道什么时候,朕就要被那吴王老贼刀剑加身,给送去见了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