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击，仲丘没有伤到顾解霜。

他看着站在原地，表情有些呆愣的顾解霜，满意地点了点头。

“善——后生，你已入门。”

顾解霜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连忙再次向着仲丘行礼：“多谢圣师赐剑！”

仲丘只是轻笑，没有说什么。

抬起头，顾解霜还想问什么，却忽然发现了一些端倪。

仲丘的身上……怎么也出现了裂痕了？像是要崩碎的样子？

仲丘似乎察觉到了顾解霜的疑惑，开口道：“我本就只是他的一抹剑意痕迹，用出了剑意，自然就是我的消散之时。”

“啊？”顾解霜顿时有些着急了起来，“那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虽然他知道眼前之人并非仲丘，但就算只是一部分，她也不希望让他就这么消散……别的不说，他要是呆在封岳苍间之中，那以老板的才华，说不定迟早有一天能创造出复活圣师的手段！

怎么能为了她就消散呢？

但是仲丘只是轻飘飘地摆手：“后生，莫要心急——接下来，还有一剑呢。”

“还有……？”

“我力量有限，只能授你两剑，切忌，莫要以之为恶。”

仲丘伸出手，长剑之上亮起了莹莹微光，顾解霜看过去，那些微光赫然是一个个发光的蝇头小字。

只见他轻声道：

“刀笔为刻兮，列国为书；”

仲丘的身体缓缓浮起，举剑，无数文字掠过剑身、隐入空处，光芒虽然微末，却让人感觉心中平生了肃穆与震撼。

“玉石为琢兮——春秋如晦！”

锵！

金铁之声！

瞬间，顾解霜只觉得无数沧桑之意自眼前扑面而来，她仿佛置身历史的洪流，只一个刹那，便已经淹没其中，无言失声。

不知过了多久。

顾解霜再次在云上苏醒。

她看着天空，某一瞬间，她只觉得这里已经不再是封岳苍间，脑中的压力也近乎不可闻。

“你醒了，后生。”

顾解霜转过头，仲丘就站在身边。

此刻的他，忽然像是苍老了许多，脸上多出了不少皱纹，就连腰间的佩剑也已经不知去向，身上布满金色的裂缝，看上去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圣师？您这是……”

“要走咯。”仲丘的脸上仍然带着亲切的笑意。

“是因为我……可是您不用的，等会会有一个叫做于苍的年轻人经过此处，他肯定能找到将您从这里救出去的办法……”

顾解霜这才明白，为什么在她提到老板时，他会说“见不到咯”。

难不成，从见到自己的第一面，他就决定将剑意教给自己……以消散的代价吗？

闻言，仲丘却哈哈大笑了起来，末了，他舒了口气：“谁说，我是被困在这里的。”

“那您……”

“仲丘啊仲丘，他这一生，将学会的所有东西，都教了出去。”无数碎片缓缓从人影的身上脱落，金光越来越浓郁，“却唯独，教不会别人剑意。唯一有望领悟的弟子，还死在了战乱之中。”

人影看向天空，目光十分平静：“剑意啊……他找遍了诸国，都找不出一样能承载剑意的东西，他甚至连将剑意留给后人破解都做不到——唯一能保存剑意的地方，就是这封岳苍间了。

“学冠天下又如何？传不下的学识，终究只是无源之水。”

顾解霜看着不断消散的仲丘，欲语还休。

确实……剑意很难找到合适的载体。就算是魂卡学已经发展得无比成熟的今天，宁星移仍然是在得到于苍的启发、消耗了大量珍贵材料才做出的剑意魂卡。

在仲丘那个年代，图腾刚刚被改良成书简，他找不到合适的载体太正常了。

而封岳苍间拥有着特殊的规则，在第一层与第二层之间，无数意志在这里留下过痕迹，剑意，也能留在其中。

“所以啊。”人影回过头，看向顾解霜，“如今找到了能够学会的后生，这后生又恰好肯学，我又岂能不倾囊相授？你也不必惋惜，换做于苍来，他未必能学会我两剑。”

顾解霜稍稍沉默。

确实，老板不会用剑是事实……但她总觉得，老板肯定有办法的。

“好了，闲话就先说到这里。”人影轻轻摇头，“现在你只是两剑入门，手中没有魂卡……这个倒是无碍，想来祂不会介意帮我做出两张剑意魂卡。”

祂是在不断学习的，既然顾解霜带着那剑意魂卡来到了封岳苍间，又用过了如此多次，想必祂大概已经学会，做出魂卡不难。

虽然每个魂卡师进入封岳苍间只能获得一张魂卡，但总有例外，他仲丘这个面子还是有的。

“好。”顾解霜深吸一口气，而后执弟子礼，轻轻躬身，“弟子顾解霜，多谢圣师赐剑！”

“……我不是他。”人影看向天空，半边身躯已经彻底消散，“好了，继续你登天的路吧。”

“登天……圣师，我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顾解霜连忙开口问道，“去第三层，需要注意什么？”

“第三层……我不知道。”

“啊？”顾解霜愣住。

“因为，他也只到达了第二层。”

“怎么会……”顾解霜倒吸一口冷气。

难道强大如圣师仲丘，也不能触及第三层吗……可是，不是说神话都可以到达第三层吗……

“非是不能，他不想罢了。”人影缓缓道，“三重极限的最后一重，为存在的极限，过此关者，将伴众生诵名而归！而他啊……呵，他不愿听众生诵名，只愿见人人如龙。”

呼……

人影彻底消散，化作碎片，消弭于云海之间。

……

“众生诵名？”于苍眨了眨眼。

“没错。”江山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到了第三重极限，肉体、精神全都溃散，只剩一个名字，就算是封岳苍间本身，也不能直接借此修复，所以，便要众生诵名。”

仲笙接着道：“只要经过第三重极限，尊岳之上就会立刻迸发出一轮金光，普照向四面八方。被金光照射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知道你的名字，并在有意识或无意识地过程之中喊出名字。

“到时，你就会在一声声真名诵声中重回人间。而那些人也会知道——人间，又将多出一位未来的神话。”

于苍啧了声：“听起来……确实很浮夸。”

“对，所以当初叶衍即将突破第三重时便直接放弃了。他老人家说，被那么多人喊名字，他会尴尬。”

“……换我我也尴尬。”于苍只能这么说。

江山还在看着天空，目光之中流露出惊讶之色：“解霜她……还在向上？第二层还不是她的极限？我滴乖乖，难道我今天要见证一个未来神话的诞生吗……”

江山的眼神之中流露出期许，然而，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便见到一声暮鼓晨钟般的声音自天空之中传来！

瞬间，弥漫天空的云层露出了一个空洞，其中霞光漫天，靡靡天音不绝于耳，震撼的同时又带着某种旋律，仿佛苍天奏乐！

江山的后半句话顿时吞回了嘴中。

“苍天封命……看来解霜是止步第二层了，可惜……”

“你在可惜什么？”仲笙一瞪眼，“你个只过了第一层的，还替别人可惜上了……人家怎么说都比你强！”

“好好好。”江山连忙点头。

这时，一道光芒从天空之中坠下，落在巍峨顶上，顿时光芒如同星屑一般溃散，顾解霜的身影出现在了其中。

她闭着眼，衣装和进入封岳苍间时没有什么变化——衣服，也被修复了。

五官轮廓仍然和之前无异，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于苍总觉得比之前和谐了不少，而且，手上本就不多的死皮、老茧也已经尽数消失，皮肤柔嫩地和一个婴儿一样。

只是闭着眼站在那里，便有一股出尘之气凭空生成，仿佛天上的谪仙子。

蓦然，顾解霜睁开了眼，点点星光逐渐在眼瞳之中隐去，她的视线第一时间找到了于苍。

而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老板，我回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