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塔里安不清楚对方为何有此一言,但这并不妨碍他冷笑着讥讽:“然后像我一样,被迫反复品味自己失败者的一生吗?哦,真不好意思。整个人生过得无比璀璨的你想来是不怕这个的吧?”
背叛者在苦痛缠身当中恶毒地嘲笑着,但圣吉列斯表现得无动于衷,就好像对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一样。
“这是一段必要的过程。”大天使情绪稳定地解说,“你与你自己的灵魂和本质被分开的太久了,在重新聚合的时候,所有的要素都必须重新统合在一起。在这个过程里,你必须得严格地审视、剖析,直面并理解你自己的全部——过往的经历,优点与缺陷,成功与失败。只有这样,你的身心灵才能再一次被重铸,你的‘完整’才会是一种真正的完整。”
“这些唯心的骗术。”莫塔里安愤怒地指责,“我们共同的父亲只是想要以此来折磨我。”
“那你就错怪他了。良药苦口的道理你也不是不明白,有些康复疗程的确会伴随着强烈的痛苦。”圣吉列斯如此劝慰。
但大天使的下一句话里,就似乎有一些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冒了出来:“更何况,这还远远称不上是‘折磨’呢。”
莫塔里安警觉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当你重新回归真正的完整之后,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圣吉列斯语调轻快得仿佛是在歌唱,“你不会以为,自大叛乱以来的一万多年里,你对整个银河犯下的罪孽就此一笔勾销了吧?”
光辉的人形指出了一个方向,莫塔里安顺着对方的示意向那边看去,或者说,把自己目前有限的感知向那个方向投去——
——一条任何语言在它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的道路,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条路由血与火,瘟疫与死亡,腐败与痛苦,无辜者的哀嚎,枉死者的诅咒铺陈而成。那代表着他造下的业障,路途宽阔而笔直,没有丝毫遮掩,但即便是对原体来讲,也一眼望不到头。它看似平稳,但莫塔里安本能地知道,只要自己敢于靠近它,那些因他而受苦的魂灵或者执念,就会一拥而上地试图将他撕成碎片。
“等你重新回归完整,你就有了走上这条路的资格;而等你走完了这条路,你就有了重新作为原体,作为帝皇的儿子,回归到物理宇宙中去的资格。”圣吉列斯这样说,“当然,如果你决定现在直接踏上去也无所谓,不过那就跟自杀没什么两样了。唔……又或许,这也多少是个出路?你自己决定吧。”
很显然,大天使虽然看起来表现得友善,但那也终究不过是“看起来”而已。
“你过去总是说,你是我们中最为坚韧的一个兄弟。若是你也不能完成这项试炼的话,我看再之后,对其他那些叛变的兄弟们的救援行动也差不多可以叫停了。”圣吉列斯语调轻松,“藤丸立香是个好人,我们的父亲也对自己的儿子有一些太过痴心妄想的宽容。这两个人联合起来坚持要做这件事,我是真的劝不动。但如果你在这里失败,我就会有一些新的、更有力的佐证,来驳斥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计划。”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莫塔里安却仿佛听到了接下来的一句话:“我对此还挺期待的。”
“别太有压力,”圣吉列斯还在说,“我们都知道,彻底接受自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如果你在这里失败了,也没人会嘲笑你的。因为痛苦、绝望而想到去死也很正常——虽然你我都已经死了,但如果你觉得被自己犯下的罪行当中产生的受害者撕碎到片甲不留是一个更好的结局的话,我也不会对你的决定多说什么——”
气急败坏的莫塔里安奋力朝着那团金光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走开!你这鸟人!”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试图支配的肢体是一团灰蒙蒙的迷雾,而圣吉列斯已经大笑着以某种灵能的方式离开了原地,不知道去了哪。
莫塔里安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挑衅,对他激将。但,的确有熊熊的怒火自他心中的悔恨、耻辱与恐惧中生长了出来,猎猎地燃烧着,再一次地点燃了他求生的欲望。
我将忍受。莫塔里安怨毒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