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就是输了。
此时的他唯有用手中这最后一枚筹码,跟他的父皇赌一把。
他要跟他的父皇……
赌命!
赢了。
一举打破近千年来,没有皇子能够打破的祖制!
龙归大海!
输了……
‘不,孤不会输……’
久赌必输。
大赢必有术!
久在牌桌的赌客,若是还没有倾家荡产,斩去双手。
靠的怎么可能是虚无缥缈的运气?
跪伏在大殿玉砖之上的姬九,嘴角勾起一阵自信到近乎癫狂的轻笑。
他跟那小卒的那局牌局,之所以会输。
无非是他不了解对方。
但现在他了解他的父皇,了解如今的大雍。
所以他绝不可能输!
果然下一刻,四周那恐怖的帝威,一点一点散去。
大殿上方的帝座上,传来一声叹息。
“姬胤,你很出色。”
说着,又强调道。
“比朕想象的,要出色。”
姬九默然无语。
出色,又如何?
在他这位父皇的眼中,这高高在上的帝座,注定就和他姬九无缘。
就因为他是一个……杂种!
不过没关系。
他不给,自己可以抢。
不是么?
姬九嘴角泛起一抹扭曲的笑容。
只是他这份笑容浮现了一半,忽然凝固住了。
因为那道自己从来都只能远观的高大身影,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然后弯下身躯,将他扶起。
定定地看了姬九一阵后,太康帝身形一虚,再次出现在了帝座之上。
“拟旨。”
“九皇子姬胤君前失仪,口出妄语,朕深怒之。”
“今除亲王爵,削爵一等,贬为南海郡王。”
“即日出京就藩,无有诏令,不得归京!”
眼前这九子说得对。
逆子也是子。
他想搏,就让他搏一把吧。
反正如今的局势,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
给他一个机会。
也算是给大雍姬氏一个机会。
若是有朝一日,真有那种不忍言的事情发生。
身处南海那等蛮荒之地,或许还能为姬氏延续一条血脉。
……
圣旨出宫。
宗正寺的动作出乎意料的快。
很快便从府库中翻出了尘封已久的藩王仪仗,以及一路侍奉的寺人、宫女。
站在神都镐京外的姬九。
没有理会身边那些突遭变故,而显得惶惶不安的寺人、宫女。
而是遥望着身后那座‘囚禁’了他无数年头的监牢。
他赌赢了。
成为近千年以来,出京就藩的第一人!
姬九本以为自己会放声大笑。
可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过去所拥有的一切记忆,都在这座世间最宏伟、壮观的神都巨城之中。
记忆中温柔如水的‘母妃’,葬在这里。
当初那个用凉薄手掌牵住自己,告诉自己‘共荻,可为殿下而死’的男人,也葬送在这里。
这些美好的落幕,就像是这冬日凋零的落叶。
饶是早已疯癫、扭曲的姬九,也感到了一股莫名的伤感。
他是一个失败者。
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区区镇辽城,区区小卒,就让自己一下子输掉了所有。
自己此刻拿命跟自己父皇赌来的。
也不过只是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而已。
想到宗正寺那些人有如送瘟神一般,将自己打发出城的那一幕。
姬九嘴角咧起一抹狞笑。
‘孤的那些皇兄一定高兴坏了吧?’
‘自己这个皇族的笑话,终于滚蛋了。’
没有他们的示意,那些宗正寺的狗奴面对自己这个毫无存在感的皇子,哪有这般爽快?
不过没关系。
孤会回来的。
就算他流淌着一半异族的血脉,又如何?
君不见。
上古禹皇治世时期,青丘涂山氏尚能成一朝帝后。
其子亦是继承帝统,无人置喙。
由此可见。
只要实力强大,又有足够匹配这份实力的心性,这些都不是问题。
姬九冷笑着,便准备放下幕帘,示意车队南下。
可就在这时,他神色一怔。
“没有十全的把握,不要回来。”
听着耳畔熟悉的漠然语调。
姬九下意识往神都巍峨城头的某段望去。
视线中那一位登临人间至尊之位一甲子的大雍帝君,不知何时华发已生。
虽说眼神依旧锐利、威严,可那眉眼间的皱纹却是隐约可见。
帝君日将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