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Twenty-three 浮士德的剧院
人生的味道可比任何的戏剧都要丰富甚至是苦涩,但正因为如此,过去才总是让人回味无穷。——前语
剧院空气的确寒冷得有些让人难以忍受,毕竟这里是曾经存放着许多只能用冰块才能够保存的珍贵收藏品的地窖,即使经过改装甚至是让在木制的地板下埋入不断循环热水的铁管,寒意还是从剧院的每个角落渗出来然后包裹在人的身上。不过很快,便有专人为抱着肩膀瑟瑟发抖的客人们送上厚实的毛毯和温暖的手炉。那些黑裙的侍女们就像是剧院里的魅影,让人不经意间被吓一大跳。
“非常感谢。”玛蕊娅在微笑着从这些没有生命气息的侍女手里接过毛毯与手炉之后眼神忽然阴沉了下来,随即她用手拂了拂垂在肩膀上的头发对身边的纳撒尼尔说道:“真是让人不快的地方,除了恶魔之外就只有这些没有操作者也可以依照一定指令行动的人偶了。呵,要是其他人知道这个剧院的真面目的话,估计整个剧院都会彻底沸腾起来吧?要不是有我们的庇护,这些人能这样平常的生活吗?”
“身为神的仆从,我们不能以高傲的姿态对世人施以救赎,也不能因为救助他人而索取荣誉和报酬。”纳撒尼尔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用手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若是守护也需要付出平等的报酬的话,这应该叫做雇佣才对。玛蕊娅,你还有许多要学习的东西。”
当那些慕名而来或者早已把观看戏剧当做自己日常生活一部分的观众们悉数落座之后,不知藏身何处的乐队开始调试乐器,能够隐隐听见或者优美或者宏大的乐声在剧院大厅内回荡,有好奇心旺盛的小孩大声向自己的父母询问乐声的来源,然后又不得不在父母的眼神与手势安静下来。
“吼吼,这是要开始了吗?”好奇竖立起耳朵仔细谛听动静的蜜莉恩用胳膊肘戳了戳有些心不在焉地为里芬柯刻梳理毛发的梅西尔,之后她调整自己坐姿,将身体前倾以便能更清楚的看见舞台,“时隔多年咱终于又能看到戏剧表演了!真是有一点儿期待呢!”
“是呢,我也有很多年没有看过了,大概这一次能够大饱眼福吧?”梅西尔在将垂在身前的头发捋到耳后,并抬眼微笑着应和道。之后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提灯,然后低声自语道:“没想到今天那个人也在这里。”
在观众们看不见的幕后,准备上台的演员们正拥挤着做最后的准备,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往来奔跑的人和各种或者庞大亦或者危险的舞台道具,空气中弥漫的脂粉香和香水味让人简直喘不过气来。混杂的人声让根本就无法分辨来源,这也就导致了所有人都在提高音量大喊:
“谁看见我的项链了,就是有蓝宝石和珍珠的那一条。对了,我的首饰不够了,叫珠宝商带新款式过来让我看看。”
“哎,我的香水什么时候用完了,那个,谁能把他的香水借我用下啊?啊,我不要前调是果香的!”
“谁穿走了我的裙子啊,明明今天我不是这个角色啊!啊,对不起我忘记今天和别人交换了!”
“那个······让一让,拜托各位让一让啊!我找浮士德夫人有急事!”灰色短发,有些蜡黄的圆脸上褐色的雀斑明显,穿着一身劳工才会穿的粗布衣服的男孩正尽力避开准备上场的戏剧演员们,想要到舞台后方剧院主人的房间去。不过由于这个男孩身形相较其他人而言过于矮小且请求的声音也不够响亮,所以这些全身弥漫着脂粉与香水气息,穿着华丽古典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远古时代穿越而来的戏剧表演者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而他最终也只能在由人组成的移动河流中挣扎。
“终于,挤出来了!明明平时都没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到演出的时候这些人就出现了呢?”终于从人群中挤出的男孩手撑着膝盖踹着气自语道,之后他按了按头顶奇迹般没有被人挤掉的帽子——他的名字叫格罗佛·卡特,虽然他今年才十五岁,但是却被剧院的建立者琳恩·浮士德称赞为“最为称职的帮手”,并将后勤指挥的工作交由他处理。不过格罗佛很明白为什么浮士德夫人会把这件事交给自己。
格罗佛真的很感谢浮士德夫人给了自己工作,但是他内心并不认为自己能胜任这个职位,因为大家即使不用他的指挥也能够做得很好。
“哐!”推开浮士德夫人的私人房间之后,首先扑面而来的是灰尘与墨水特有的味道,无论是剪裁一半的戏服还是未完成的剧本都被主人毫不在意地堆在灰暗的地板上。整个房间里都处在一种极度混乱的状态里,用来支撑衣服的人形衣架半隐在床幔之后宛若镂空的幽灵,占据大半空间的床铺上软垫堆成了小山,有些软垫甚至滚在了地上。虽然这样的环境让格罗佛根本没地方下脚走路,但是他却有其他提醒屋里的人起床的方式。只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将手圈成桶状放在嘴前,然后冲床的方向大声喊道:“浮士德夫人,您该起床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今天您不是要与客人会面吗?如果再不起来的话,您就会失约了啊!啊,午餐您又没有吃!我可是拜托哈里斯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煎牛排,您不知道现在香料有多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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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什么午饭?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在过了许久之后,床上那堆垫子下才缓缓地钻出一个人来:这一个头发颜色像是撒在金子上的夕阳光一样呈现不可思议的金红色,白皙皮肤虽然已经松弛,但也不难看出过去的貌美与学者风韵的中年女性在抬起因为岁月而略带皱纹的脸时,她那因睡眠不足而布满血丝和显得有些浊黄的银蓝色眼睛也随之睁开来。不过也许是上天的眷顾,她被黑纱裙包裹的身体依旧是曲线曼妙,只是相比过去削瘦了一些。
浮士德在低头戴上以黄金镶边,高度透明的水晶打磨而成的单边眼镜,并将末端缀有托帕石的镜链缠在右耳上之后赤足下床,同时从阴影里走出的黑裙侍女为她披上灰色毛领的墨蓝色长袍。
“夫人注意形象,我还在呢!而且这样您会生病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格罗佛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捂住眼睛,但是他又忍不住从手指的缝隙中偷看在桌前坐下的浮士德,结果发现对方居然将那盘冷了许久的牛排端了面前:“啊,夫人,那个不能吃了啊!”
“没事没事,况且现在表演要开始了吧?也不好让别人再去重新做一份了,我就将就着吃吧。”浮士德在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饭菜的冷暖之后拿起了刀叉,之后她切着有些发硬的牛肉继续说道,“而且我也想尽快与老朋友见面呢呵呵。毕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她参演。”
“浮士德夫人,你是不是又不想换衣服了?”
“呵呵,居然被你发现了啊?”
“我绝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我才刚刚得到活下去的机会,若是在这里死去,谁还会记得我!就算是将那人拉下,淹死在池里,我也要踩着他的尸体爬上去!”
在舞台上刚刚完成独白,表情决然而痛苦的女孩被涌上来的黑暗所包裹,之后舞台再次亮起,穿着淡蓝色纱裙,优美形体在薄纱下隐现,代表冰冷池水的女人们围着各抓着木棍一端与一个穿着考究优雅的少年角力的女孩翩翩起舞,如同一群湖上起舞的精灵。之后瘦弱的女孩猛地将木棍朝自己怀里一拉,于是站在舞圈外的少年身不由己地踏入了舞圈,然后慌乱想逃的他瞬间被起舞的女人们包围,而趁此机会离开舞圈的女孩则头也不回地逃走了。此后舞台的幕布落下,第一幕的表演正式结束,观众们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吼,这个故事咱知道!是关于西恩蒙特家族的那个新上任的家主的故事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演的可真棒,咱都能感觉自己能很清楚感觉到每一个角色,就仿佛自己也身在其中一样吼吼!不过说实话,咱可是一点儿表演的才能都没有呢!”屏气凝神观看表演的蜜莉恩在幕布落下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跟着其他观众鼓起掌来,并且她还大声感叹这场戏剧表演的表现力真的如传闻般的强大。在感叹完后,她才随手用肘部戳戳身边也在鼓掌的梅西尔,颇有些不快地握紧拳头说道:“话说回来,这家人真不是东西,居然对子女做出这种事情!什么排挤啊,蔑视啊,明明都留着差不多的血!魔术师家族就这么注重血统的纯正吗?这个可怜的孩子,她原本并不想做这种事情的吧?”
“路易斯·艾登她从一开始就想要往上爬的,因为只有得到他人的承认,她才有活下去的机会。还有,在魔术师家族里,血统不纯正的人可能无法继承家族里古老而强大的魔术,甚至就连‘看见’和‘听见’都无法做到。正因为如此,保持血统对于他们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回答蜜莉恩问题的不是梅西尔,而是依靠着门框无意半露自己光滑的肩膀和纤长腿部的浮士德——她真的没换衣服,就只穿着睡袍和毛皮大衣过来拜访朋友了。不过梅西尔早就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了,她只是在想了想后朝坐在身边的玛丽挥了挥手示意她换个位置坐,然后起身牵起裙角向对方行礼:“浮士德老师,好久不见了,您的身体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