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太医的话,令她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感慨来,这一生如同白驹过隙,幸福的瞬间留不住,悲伤的时刻也很快就会过去,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也没有哪个瞬间能永远停下来。
人站在时间的长河里,只能跟着河水随波逐流,所以过去和未来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永远是当下的感受……
而当下,她是幸福的。
江岁欢轻轻呼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微笑来。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离开皇宫,看一看安然无恙的顾锦,再回府抱一抱软乎乎的小汤圆,吃上一碗热汤圆,再好好地睡一觉。
只有身体和心都休息好了,她才有精力去做更多的事情。
“岁欢,你在笑什么?”江昱走到她身边,调侃道:“这么开心,还在体会虚惊一场后的感觉吗?”
她扬唇一笑,“是啊,心中那块大石头放下的感觉可真好,不是吗?”
江昱点着头,赞同地说道:“这倒是,感觉很轻松,走路都轻盈许多。”
“岐远将军,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江岁欢问道。
江昱的笑容淡了下来,“都这个时候了,你跟我还是那么生分。”
“岁欢,等到什么时候,你才愿意叫我一声哥哥?”
他的声音里带着似有若无的叹息声,还有一丝悲伤。
江岁欢看着他的眼睛,“今夜侯爷和侯夫人不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地思考以后再回答。”
江昱爽快地答应,“好,你问吧。”
江岁欢转过头,再次看着平静漆黑的湖面,“如果我被楚诀和江媚儿扔进乱葬岗那日,就已经死了……”
“你知道以后,会为我报仇吗?”
江昱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是在今日,他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帮江岁欢报仇,毕竟江岁欢才是他的亲妹妹。
可那个时候,他尚不知道江媚儿的为人,还把江媚儿当作亲妹妹,对江岁欢则十分冷淡。
如果江岁欢死在江媚儿和楚诀的手里,他那时候会难过吗?会为江岁欢报仇吗?
江岁欢见他面色有些茫然,淡淡道:“你想好了再回答我,不用着急给出答案。”
“如果实在想不出来,你可以假装江岁欢真的死了,此刻这具身体里的我,并不是你真正的妹妹。”
“那么在知道这件事以后,你会为她报仇吗?”
江昱看着眼前的江岁欢,按照她的假设进行了想象,想象这具身体里是另外一个人,而他真正的妹妹,已经死在了京城外面的乱葬岗之中……
咚!
仿佛有一把大锤子用力敲在他的心口,他疼得弯下了腰,身体仿佛陷入了冰窟,冷得无边无际。
他咬紧牙关,缓缓说道:“我会!从前是我蠢,把江媚儿当作亲妹妹般宠爱,可我早就后悔了。”
“自从我醒悟以后,就恨不得把从前缺失的全部补给岁欢,我想要当这天下最好的哥哥!她在我心里,她值得这天下最好的东西!”
“若是她已经死在乱葬岗之中,我会为她报仇,亲手杀了楚诀,将他挫骨扬灰!虽然江媚儿已经被雷劈死了,这也不要紧,我会给她立一个恶人碑,让她遭受千秋万代的世人唾骂!”
“而且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江昱说完以后,天上的乌云慢慢散开,月亮重新出现了。
江岁欢道:“看来你的确很后悔。”
“是啊。”江昱悲伤地说道:“我一想起从前对你那么冷漠,就恨不得回到那个时候,狠狠打自己一顿。”
“太蠢了,实在是太蠢了,怎么能对自己的亲妹妹那样冷淡,反而去宠爱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江昱苦笑着摇头,“你当时还不爱说话,即使我那么对你,你也总是乖巧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不像现在这般伶牙俐齿的……”
说到这里,江昱的声音突然顿住,他眼神复杂地盯着江岁欢,“你和从前的性格大不相同了。”
江岁欢微笑着说道:“当一个人经历了生死,或许性格就会产生极大的变化。”
“岐远将军久经沙场,应该清楚这一点。”
江昱道:“的确如此,一旦经历了生死,沉默寡言的人可能会变得开朗活泼,大大咧咧的人也可能变得胆小怕事,人一旦经历了生死,性格很有可能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可是岁欢,你的医术和武功又是从何而来?”
江昱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很明显,他开始怀疑起江岁欢的身份了。
而江岁欢并不慌张,反而质问道:“岐远将军从小就不爱看见我,又怎知我不会医术和武功呢?”
江昱道:“我去过你的房间,里面从未有过医书,而你从前的走路姿态也并不像是有武功的样子,与现在大相径庭。”
“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要让爹娘给你立牌位呢?”
江岁欢轻声笑了起来,“人是会变的,岐远将军去了边关那么久,我一个人为了活命,历经了千锤百打,才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在我心里,从前的我早就死了,所以才让侯爷和侯夫人为我立牌位。”
“你若是不相信,那就按照我刚才说的那样,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而你的亲妹妹已经死在了乱葬岗中。”
她的笑容好似湖面上的月光,美丽又冰凉,“从此以后,我与你,还有侯府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还请侯爷和侯夫人遵守约定,为‘真正’的江岁欢立一个牌位,而你则给江媚儿立一个恶人碑,把她的事迹写上去,让她遭受世人唾骂。”
说罢,她转身要走。
江昱下意识地拽住了她,摇头道:“罢了,我还是不相信。”
“不相信什么?”江岁欢问道。
“不相信岁欢的身体里,会住着别人的灵魂。”江昱眉头紧皱,“但是我意识到了一件事,你是岁欢,但你不是从前的她。”
“从前的她受尽委屈,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