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直到此时才幡然顿悟,贫僧果然从小没有佛法慧根,我还是那个我,那个因为怕饿死而苟且偷生躲在白龙寺里的小沙弥,小和尚。从来就没有什么佛性,佛心。阿弥陀佛。”
善能法师双手合十,唏嘘,自嘲说道。
“贫僧抄了一辈子经书,却还在那自以为是的沾沾自喜,以为接近了佛祖。实则连人心叵测都还未悟透,思想浅薄,目光短浅,又怎能领悟得了‘佛祖经三大阿僧祗劫才成佛’的典故,又怎能参悟佛的十一种苦:生、老、死、愁、悲、苦、忧、恼、怨憎会、爱别离、所求不得。”
善能法师满脸不胜唏嘘。
“善能法师您过谦了,您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位得道高僧。”晋安也不知这时候的自己,该如何劝说这位白龙寺高僧。
毕竟他未经历过善能法师的人生,并不清楚善能法师此刻看着野隐亭里二块牌匾后的心境变化。
他甚至连佛祖三劫,佛有十一种苦的典故都不知道。
眼前这位白龙寺高僧摇摇头:“这并不是贫僧的妄自菲薄,过分自谦。”
“在以前,贫僧一直以为,我自小入白龙寺,日日夜夜叩首念经,始终不忘初心的守在佛祖座前一辈子,从不让佛祖座前有一片尘埃,就是我对佛祖最大的献身。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认为全寺里没人能及得上我对佛祖的敬意。”
“可今日看着五脏道观的扩建,五脏道观在晋安道长手中焕然一新,蒸蒸日上,从原先的一座落寞小道观扩建为如今的三座大殿,每日都有香火信徒来上香,处处都在日新月异,发扬光大…贫僧不由心生感慨,晋安道长这种直面大黑暗,在黑暗中,打破天狗吃日,然后在万丈光芒中浴火重生,守得云开见晴天,才是最难最困苦,最难能可贵的品质。”
“贫僧那点沾沾自喜的小作为,在晋安道长面前,自惭形秽,自叹无法做到比晋安道长更好。”
“晋安道长才是大隐隐于市朝的真正得道高人,贫僧抄了一辈子佛经,有《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地藏菩萨本愿经》、《华严经》、《楞严经》、《金刚经》…却还没抄明白一颗佛心,贫僧活了这么久,依旧没变,依旧还是那个小时候被饿怕了肚子,一辈子躲在白龙寺只想吃饱饭的小沙弥…小隐隐于山林指的便是贫僧这种自欺欺人的人吧。”
善能法师慈祥和蔼的面孔,说着说着,摇头叹息一句。
佛祖当年在菩提树下证悟成佛后,第一句话是:“奇哉,奇哉,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他这声叹息,是叹他看破虚妄得太晚。
叹他为什么不早点来到五脏道观见一面晋安道长。
叹他的菩提树就是五脏道观里的这座野隐亭。
……
……
五脏道观的私人后院。
这里只有晋安、老道士、削剑能进出,平日里是不对香火信徒开放的。
晋安屋子里。
灯油明亮。
“善能法师,距上次在岭前乡一别,已快有一个月,不知肉身佛的事,善能法师调查得怎么样了?”
晋安请善能法师在一张方木桌前坐下,主动为他和善能法师倒一杯凉开水。
善能法师谢过晋安后,这位祥和老僧点点头:“多谢晋安道长挂心。”
“还算顺利。”
晋安好奇问:“不知这次有那么多肉身佛遭佛祖所弃,是什么原因?”
善能法师双手合十,宣唱了句佛号,慈眉善目说道:“能在府城里,有晋安道长这里这么片难得的清静,难能可贵,贫僧就不让佛门那点烦心事叨唠了道观清静,佛门自会清理门户。”
晋安见善能法师不愿多说,沉吟了下,倒也没再执意多问。
或许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
善能法师心有顾虑。
免得把晋安和五脏道观的无辜者,都拖下了水。
“好,此事不再提。”
晋安松开皱起的眉头,然后朝面前的善能法师问起另一件事:“善能法师,不知上次在岭前乡走阴时碰到的那个鬼胎,后来善能法师返回白龙寺后,有没有调查出来线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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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听到晋安这句问话,善能法师再次双手合十,低眉宣唱一句佛号:“阿弥陀佛,贫僧知道晋安道长一直在等贫僧消息,所以贫僧不敢有怠慢,已经调查出一些眉目。”
“哦?”晋安眉头一动。
然后迫不及待催问:“那鬼胎究竟是什么来历?”
善能法师:“那其实并不是鬼胎,而是一个小旱魃。”
旱魃?
小旱魃?
晋安一愣,这消息实在太令人意外。
“等等。”
“阴邑江最近接连几次断流,会不会就是跟这头小旱魃出世有关?”
晋安大胆猜想道。
然而善能法师却是摇摇头:“数月前的阴邑江断流那次,这头小旱魃还未成气候,应该不是这头小旱魃带来的灾祸。”
“而且旱魃有一特性,那就是旱魃出,则滴雨不下,沃野大旱。”
“最近几次的阴邑江断流,只是断流,但梅雨季节正常,耕地庄稼长势也良好,应该不是这头小旱魃造成的一夜突然断流。”
晋安仔细一想,也认为应该是跟小旱魃无关。可他接下来又想不通了,既然阴邑江的接连几次断流,都与小旱魃无关,那么那伙古董商人培养出小旱魃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有句话叫无利不起早。
晋安不信这一切只是巧合。
接下来,按照善能法师所说,那伙古董商人,应该是无意或有意,得到了一个小旱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