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喜怒哀乐。
像截木头人。
你问他饿了吗?渴了吗?有没有哪里痛哪里不舒服?他不会主动回应你,可当村医递过去药汤和清淡稀粥时,他懂得自己进食,也懂得拿筷子喝粥。
人一点都不傻。
就是木楞得像个木头人,你不主动喊他干什么,他能一动不动的发呆坐一天不动。
如果问他身份,记不记得以前事,为什么会落水,后背的伤是怎么回事,盗墓贼又沉默不语,像是失忆了又像是天生哑巴。
晋安无语了。
他们这跟救了个咸鱼干有啥区别?你要不去主动翻动下这条咸鱼,人家都懒得动弹一下。
既然人已经救回来,晋安和老道士打算继续上路了。
他们跟盗墓贼道别一声,然后留下些散钱,准备上路,能救人一命已是晋安善举,不可能还把对方带在身边。
可哪知。
刚道完别,晋安和老道士才刚出村,一直木楞跟个木头人不会主动动弹的盗墓贼,居然主动跟了上来。
看着主动跟上来的盗墓贼,老道士乐了:“小兄弟,看来他也不是真傻。”
“你走吧,不要跟着我们了,我已经有两张嘴要养,再多一个人养不起了。”晋安朝盗墓贼回绝道。
老道士:“?”
傻羊:“咩。”
结果,晋安、老道士、傻羊才刚走,这位木楞盗墓贼又跟上来,他们停,盗墓贼也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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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继续上路。
盗墓贼也继续默默跟着。
怎么赶都赶不走。
见对方这是打算碰瓷赖上自己了,晋安无语问对方:“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哪知,一直是哑巴,不说话的盗墓贼,这回居然开口说话了,并不是哑巴。
“师父。”
盗墓贼朝晋安喊道。
晋安:“?”
老道士:“?”
这一口师父,喊得晋安顿时发懵啊。
老道士则是一脸震惊的看着晋安,想不到小兄弟你还是位深藏不漏的盗墓贼,老道我一双阅人无数的火眼金睛,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晋安暂时没搭理不正经的老道士,因为随着死人脸盗爷喊完他一声师父后,那种熟悉的大道感应再次降临了。
晋安这下是彻底懵了。
“你刚才喊我啥?”晋安再次求证道。
“师父。”
盗墓贼第二遍喊道。
果然。
晋安欣喜。
那并不是他的错觉。
果然真的有熟悉的大道感应再次降临他头上。
晋安对自己一个望气术,阴德数——
一万六千一百零四。
其中有一千阴德是走阴斩棺材寺庙里旧身所得。
虽然白棺内那位凶主的旧身厉害,但实力已经削弱绝大部分,相当于是品级下降了好几个品次,所以晋安斩获的阴德不多。
棺材寺庙除魔贡献的阴德不多,反而是在颠覆昌县全城的那场灭顶之灾里,他救人获得的阴德占了大头,足足有一万多。
扣掉他原本还剩下的二阴德,等于是木楞盗墓贼每喊他一次师父,他就能获得一阴德。
晋安这下是真懵逼了。
喊人师父也能拿阴德?
“老道,你喊我一声师父试试看。”
老道士自然是打死不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小兄弟你这是要占老道我便宜呢?
晋安倒是没强迫老道士一定喊他师父,他陷入沉思。
“莫非是这捡来的盗墓贼,知道是我救了他,所以心诚则灵,每喊我一声师父,都是一次发自肺腑的感恩,都是一次阴德?”晋安在心里想到。
“可又不对啊,我晋安一向助人为乐,向来都有我为人人的高尚觉悟,平日里也没少被人感谢,为啥别的人就没阴德?所以说…应该是除了心诚则灵,诚心十足道谢外,还跟这位盗墓贼的活人死相体质有关?”
若说起这位盗爷跟普通人有啥不一样的,那就是活人死相体质了。
按照老道士所说,这活人死相体质,是从小吃尸肉长大的,所以体内死气堆积严重,不止积聚了一具尸体的死气,而是多具尸体的死气,甚至是上百具,难道是因为盗墓贼一次感恩,等于上百人感恩?
晋安一时没头绪,但管他的呢。
有阴德,就说明是心诚则灵,这位盗墓贼并不是另有心机接近他,而是的确是真诚感谢他,就是他的感谢挺别致的,一口一个师父……
在这一刻,晋安突然觉得,自己白捡一个徒弟,也不像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徒儿,再喊几声师父听听。”
“师父。”
“师父。”
“师父。”
晋安喜得眉开眼笑,越看眼前这位失了忆的死人脸盗墓贼越顺眼。
老道士震惊了。
这闹啥呢?
刚才小兄弟你明明还一脸赶都赶不走的嫌弃,现在咋突然就师徒感情深厚上了?
“徒儿来,见过你师兄。”
晋安已经完全接纳下这位半路捡来的盗墓贼了。
“大师兄。”
“三师弟。”
盗墓贼喊山羊大师兄。
喊老道士三师弟。
老道士差点没被自己一口口水噎死:“为啥老道我是三师弟?老道我还不如一头羊!”
盗墓贼如木楞的木头人,脸上没有喜怒哀乐:“因为大师兄救过我一命。”
老道士:“?”
老道士心态无法平衡了:“几天前把你救回来也有老道一份功劳,是老道和小兄弟把你从河里救起来的。”
这分明是在骂他老道连禽兽都不如呢?
盗墓贼就好像没有喜怒哀乐一样的僵尸脸,一问一答的简短四个字回答:“我忘记了。”
老道士顿时蔫头耷脑了。
接下来一路上,老道士都有些失魂落魄,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活得还不如一头羊?
山羊是大师兄,老道士是三师弟,盗墓贼自然就是二师兄了。
“徒儿,你有没有名字?”走在官道上,晋安问捡来的木楞盗墓贼。
摇摇头。
“那你还记得以前记忆吗?”
还是摇摇头。
晋安想了想,道:“是人总得有个名字,那以后就叫你削剑吧,捡你的那天,你手里一直握着把断剑不放,以后你就充当一名江湖剑客的身份,别让人知道你以前是干盗墓的,盗墓是死罪。”
“削剑,你为什么喊我师父?”
晋安心中一直很疑惑这个问题。
已经有了新名字的削剑,脸上依旧是没有喜怒哀乐表情:“我心里好像一直有个声音,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叫师父,这个世上最值得关心的人,是师兄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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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师父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大师兄和三师弟就是我最关心的人。”
削剑这次难得说得很郑重。
一直为自己不如一头羊而闷闷不乐的老道士,这回听了削剑这句话,顿时脸上重现老菊花般笑容。
削剑一看就是有大本事的盗墓贼,那可是万中无一的活人死相,能被这种神秘大高手当贴身护卫,起码以后误入个活人禁地、藏尸洞、万人坑啥的,不用担心会竖着进去然后横着出来了。
天下那么多阴气重的禁地,何愁去不得?
“徒儿,再喊几声师父听听。”
漫漫官道,只听师父,师父…不绝于耳。
……
如果前往州府,一共有两种路线可走。
一是舟车劳顿的旱道。
一是更便捷的水道。
数日后,三人一羊在邻县渡口,顺利搭乘上前往州府的桅杆客船。
现在虽然已经入春,但江上的风依旧大,所以客船甲板上并没有几个人。
晋安因为待不习惯狭窄空间的船室,所以他是少数不多站在甲板上的人。
而削剑也一直跟着晋安。
晋安看着眼前的波澜壮阔江面,忽然心有所感,想要吟诗一首。
可晋安绞尽脑汁后才突然醒悟发现,他不是文抄公,也没有满腹的唐诗三百首,憋了半天最后才只憋出一首儿歌——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咚!
忽然,船身像撞到什么东西,船身猛的一震,撞击力道很大直接都把载满了人的客船撞得打横在江面上,也把刚准备吟诗一首的晋安给硬生生撞憋回肚子里。
这时船上惊慌叫声四起,不少船客跑出船舱,跑上甲板慌张问船员怎么回事?是不是船触礁了?
晋安倒是看清了,他们船底碰到了什么,那是一根断木,而且断木还新鲜,像是刚被冲进水里的。
这个时候,因为有些晕船,在船舱里晕晕乎乎睡觉的老道士,也急火火的跑上甲板找晋安。
当晋安说是船底撞到一根横木,老道士这才松了口气。晋安这时才知道,原来老道士是个旱鸭子,这辈子最怕落水游泳了,老道士担忧了一路。
不久后,这条客船继续往府城方向航行。
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越是往府城航行,江水里横木,断木开始明显增多起来,船身时不时不小心轻震下。
让本就晕船的老道士,更加晕乎乎了,晋安让老道士赶紧躺在船舱里别动了,人越是活动,只会晕船越厉害。
直到这天,距离州府仅剩最后一天路程时,船突然停在江中心不再前行了,前方去不了了。
附近有好几艘船都被一条官府小船拦截住,此时一艘艘船只横在江面上,隔绝外人驶入。
“怎么回事,怎么锁江了?”
“好像是官家的船拦在了前头。”
此时,那条官家的小船上,站出来一名州府当地的官吏。
“诸位,前方江岸两边发生山石滑坡,江道堵了。那些被泥石流冲下来的断木、树枝,现在全都堵在阴邑江前方最狭窄的拐弯处。”
“现在我们水师正在全力配合州府,清理江道,大概还有一天时间就能清理完,明日应该就可恢复通航。”
对方说话客客气气,倒是没有什么官家豪横气,所以各家船上的船客、商人情绪,很快被安抚平静。
……